郑光路1983年记事“竹枝词”,反映历史的真实民间纪录。中国版权保护中心提供著者著作权保护,转载必须注明来源。纸型媒体转登必须通知作者。
郑光路1983年记事“竹枝词”
(1983 年3月19日,33岁)
小序
一九八三年春二月,余购《成都竹枝词》一书。阅之,虽俚言俗语,却获益非浅,旧时成都风貌跃然纸上,令我眼界大开。 窃以为,诗歌合为时而作,文章合为事而作。然近时文坛,以写风花雪月、子虚乌有者为多。间有反映现实者,亦隐约飘渺、羞羞达达。而诗 歌一体,更是空喊呻吟,与民间疾苦无涉,亦不能如实反映真实生活。如我辈村夫俗子,难登文坛之梯;然我辈果不能写乎?抑庸者当道,贤者不前乎?我非狂言,现实也! 我现所写竹枝词,不欲显雕虫小技,不欲以词害意,亦不讲究平仄格律,稍叶韵即可。只求摹写真实,为后辈留一点笑料而已,复何它求!故可一分钟连写数首,有时亦为达意一字熟思良久。 书数语以记事。是为序。 光路 一九八三年三月二十一日 黄田坝
一、 一九八三年青羊宫〈灯会〉
1、 人人都到青羊宫, “春兰”茶铺闹哄哄。 两个“操哥”争椅子, 吵得筋胀脸又红。 (偌大灯会仅茶园两个。春兰茶铺今年设于八卦亭前,地方狭小茶客特多,吵架不断。)
2、 今年东西都涨价, 手中票子不经花。 一天才挣一元多, 一碗茶就二角八。 (1983年时一般工人每月30至50多元,我月薪40来元。时三级花茶官价每碗九分。此店美其名曰“芽茶”,茶味不佳,索价二角八分,人人呼冤叫贵。)
3、 今年灯会更稀奇, 坝坝头有旧飞机。 你想进去望一眼, 一角五分快取起。 (双流民航一架退役旧飞机放于灯会,游人欲登机一望,须买门票一角五分。) 4、 八卦亭后多小吃, 凉粉、豆花、三合泥。 钟水饺在“降生台”, 要吃爬坡累串皮。
(“累串皮”,成都方言,谓“累掉一层皮”意。)
5、 吃了东家吃西家, 小笼牛肉叶儿粑。 夫妻肺片好下酒, 凉粉辣得喊妈妈。
(众名小吃有“治德号”小笼牛肉,“洞子口”凉粉,“夫妻肺片”, “牛市口”三大炮、叶儿粑,“谭豆花”面等,不可枚数。)
6、 “荣乐园”在大殿中,单锅小炒香喷喷。 操哥在吼“三红喜”, 不觉已经钱包空。
(时髦小伙子,谓之“操哥”。近年饭店酒店时兴划拳酗酒,常 呼 三红喜、四季财等,远近闻之。)
7、 爸爸妈妈牵娃娃, 吃遍小吃笑哈哈。 肚儿就象大潲桶, 装尽酸甜苦辣麻。
8、 “艺峰”相馆生意精,彩照一张二元整。 纸壳画马和盔甲, 只照脑壳变古人。
(“艺峰”相馆在湖畔用纸壳做成一马和甲胄长矛,照相者仅戴 一甲盔照一脑袋,模仿古代跃马横拎之武士。另有一新疆服饰骑毛驴的纸壳,小姑娘照此相成“新疆姑娘”)
9、 灯会年年在番新, 丙辰“大闹忠义庭”。 丁已“江青扑香粉” 今年“啃瓜猪无能”。
(灯会亦随政局而变:1976年王、张、江、姚力嚣尊法反儒,花令有李逵大闹忠义庭反招安。77年政局顿变,灯会有江青打粉的花灯。今年〈83年〉为猪年,遂有一大猪八戒啃西瓜的巨灯。)
10、 “糖饼”摊摊生意隆,娃娃想转大青龙。 五分一次快快转, 只气回回都落空。 (灯会糖饼摊都有一转盘,中有箭杆一枚拨之旋转。最高奖励为 一糖龙,其余则小鸟、桃子、鸡公之类。)
11、 而今社会已崭新, 男女都学外国人。 创花头发、喇叭裤, 挨肩搂腰又调情。
12、 来了乐山马戏团, 戴上猴脸爬杆杆。 扪搔擦痒撅屁股, 观众看得不耐烦。
(很多老少演员,戴上猴脸壳乱滚乱爬,毫无趣味,还收戏票 两角。)
13、 “糖饼”摊摊多又多,起码都有百多个。 一转就是十来盘, 全是女子和操哥。
(无数小伙、少妇转糖饼,想转金龙逗乐,一转就是一元多钱。园中遍设摊子。)
14、 电子游艺更洋盘, 一次请给一角钱。 皮球投进公鸡嘴, 布娃在跳降落伞。
(一大公鸡,皮球投进鸡嘴在电铃响,红灯亮,还有旋转之架上挂两个布娃,按开关任其落入一小盆中即中。三打三中可得小本子、轻汽球之类,否则空手而归。)
二、老女子词
1、 官方办起“介绍所”, 只因男少女子多。 已过三十嫁不脱, 转眼要成老太婆。
2、 X 姓同学三十三, 嫁人已成老大难。 大学毕业人不丑, 无奈半老空喊天。
(我读大学之同窗女士,其父亲工程师,女士亦端庄聪慧,然因求学蹉跎青春,而今徐娘半老,其母托人为冰,哪里去 找合适的!)
3、 介绍所里男女多, 一月可相七八个。 女子前来求佳偶, 操哥拈花寻欢乐。
(据云有行为不端者前来婚姻介绍所,可先后乱耍朋友摘花采柳。故许多老妇子每存疑虑,害怕上当。)
三、 武术热竹枝词
1、 《少林寺》片刚映完, 娃娃都爱打醉拳。 大哥碰起青头包, 幺弟打烂土巴碗。
(李连杰主演《少林寺》映后,顿起武术热。)
2、 西郊有处罗家碾, 五男想上峨眉山。 刚才走到汽车站, 逮回家中挨鞭鞭。
(《成都晚报》前日载:五个十来岁的小男娃想学拳当和尚, 偷家中钱出走。才到南门汽车站,被站里人员盘问并派车送 回家中。)
3、 小人图书来香港, “少林打擂”没名堂。 坐满大人与娃娃, 旁边喜煞老板娘。
(牟利者从广州带回小人连环图书,看一次五分,阅者甚多。)
4、 娃娃逃走学功夫, 跑到“少林”拜师傅。 如今不准当和尚, 有家难归学讨口。
(时有报载十儿偷奔少林学艺不成,狼狈而返。)
5、 小伙酒后打醉拳, 打倒行人一串串。 连忙请来公安局, 行政拘留又罚款。
(《成都日报》载:两青年马路醉后乱打“醉拳”打人被擒。)
四、自由书市(黑市)竹枝词
1、 卖书也有黑市场, “文革”初年就开张。 春熙路口铜人下, 扯到北门朝城隍。
(1966年始兴起书市,在孙中山铜像下。后政府屡屡打击。至1980年又凑集于城北花圃沟渠旁昔北门城隍庙前成一书市。政府屡打击无效,遂任其自流。)
2、 书市看来真热闹, 每逢星期都来到。 熟人见面喊“老鬼”, 书贩子们成相交。
(书市每周星期日和节假日集合,如农村按时逢场然。赶书市者许多人每场必到,相互呼为“书市老鬼”。)
3、 书市价格如潮涨, 物希为贵快收藏。 《警世通言》十多元,如今难卖四元上。
(其价格不以书的质量,唯以多少而浮动。)
4、 现今吃香是侠武, 香港《书剑恩仇录》。 官价不过一元多, 黑市要卖贰拾伍!
(港书《书剑恩仇录》等侠义书颇吃香。还有《萍踪侠影》,最初卖贰拾元,现书渐多还卖五、六元,原价仅一元三。)
5 走私商中名堂多, 不贩手表不贩药。 只贩连环娃娃书, 照样赚钱笑呵呵。
(黑市武侠书中还有小儿连环书,多为贩子从广州等地贩回, 而广州此类书由港澳运进。)
6、 青羊宫和文殊院, 街檐下边摆书摊。 外地人来叫奇怪: 买书要把粮票添! (牟利谋食者贩书,地上铺一张油布,摆各种图书,卖书时有人问价,必答曰:“书的原价再添粮票若干斤(视书不同而异),盖原价索粮票若干似稍名正言顺也。而粮票黑市价格:细粮票(大米)每斤可卖二角左右;粗粮票每斤一角左右;亦即钱也。)
五、 “有奖销售”竹枝词
1、 人民商场放出风, 购货可以把奖中。 头奖彩色电视机, 刹时滞货就卖空。
(人民商场四月起搞起有奖销售,购足十元以上发中奖券一张如中头奖许诺发彩电一台。无数商店纷纷效尤。)
2、 发上彩票几万张, 每人颈项都等长。 等到报纸有消息, 气得人人都骂娘。
3、 有奖销售才两月, 有人在骂良心黑。 也有报纸在指责, 说这明明坑顾客。
(报纸纷纷批评此举。不久遂偃旗息鼓,不再高有奖销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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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83记事“竹枝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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