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巴蜀史志》·2005年第3期(全文 [原创]“与时俱进”考释
“与时俱进”考释 陈柏青/文
时下使用率最高者莫过于这四个字:与时俱进。好一个洋溢锐意进取时代精神的“成语”,然而,连最权威的工具书《辞源》、《辞海》都不见经传,煞是一匹成语丛林中杀出的“黑马”,奔腾得神州大地一派生机。 这匹“黑马”由何窜入语林?又从何杀出“奔腾”? 得学界前辈时贤指点,笔者终于在《周易·文言》中发现八个字:“终日乾乾,与时偕行”。这大约就是与“与时俱进”相关的最早出处了。《文言》是孔子及其门人阐释《易经》所撰《易传》七种十篇文章中的一篇,此文言非彼文言,是把现代所谓“思想体系”变成文字之谓者。《文言》专讲乾坤两卦,乾卦的卦象由六个阳爻组成:。奇数为阳九最大,故以九称阳爻,由下朝上数,第一爻叫初九,二爻叫九二,三爻叫九三,依此类推,九四、九五,直至上九、用九。阳之纯而健之至也,故《象》曰“天行健,君子以自强不息。”那八个字就是《文言》阐释乾九三爻辞的。乾九三居何位置?孔子精辟分析道:“重刚而不中,上不在天,下不在田。"(《文言》)这是从爻象上说的,意思是:九三以刚居刚,为重刚,一卦含上、下,二、五爻为中,虽重刚但不中,且居三不居五,上不着天,又居三未居二,下不在田。易讲得位、得中、得时为吉。而九三既不中又上不粘天下不挨地,危厉者也。位居如此厉地怎么办?乾九三曰:“君子终日乾乾,夕惕若,厉,无咎。”这就是说:有德行的君子,本性刚健正直,整日戒慎恐惕,自强不息,即便晚上,也心怀忧惕,不得有半点松懈。本是有咎之厉地,也就能转变为无咎了。 怎地转变化险为夷呢?孔子研读《易经》,把系“简”的牛筋都翻断了三次,《易传》多处论及乾九三爻,仅《文言》就达四次,次次精彩,最精彩者就这八个字:“终日乾乾,与时偕行。”天行昼夜一周为一日,健而无止息,乾乾干什么?行事,行何事?当行之事,即进德修业,且但日乾,还要夕惕,就像天行那样,永不停息。同类型的话《易传》中还有:“损益盈虚,与时偕行”(《损·彖》)意即时物的减少、增加、充盈、空虚,也是随时间的推移而变化的。这等“与时偕行”的内容,台湾著名学者南怀瑾将其直译为:“时代在变,在进步,做人也好,做事也好,要认清楚时代,把握时代,同时进步,不能落伍。这就是中国文化的精神。” “与时偕行”。据辞典释:与者,跟从、同盟、给予、替、如、偕、及之谓也,有“用之则行,舍之则藏”(《论语·叙而》)之达意,更有“天下雷行,物与无妄”(《无妄·象》)之通举。时者,时辰、时常、时机之谓也,既含“好从事而亟失时”(《论语·阳货》)之意,更蕴“上下四方之谓宇,往古来今之谓宙”(《淮南子·天文训》)之理,上下四方就是空间,往古来今就是时间。偕者,俱、普遍、调和之谓也,得“与子偕行”(《诗·秦风·无衣》)之佳美,更兼“降福孔偕”(《左传·襄公二年》)之普遍。行者,走、流动、离开、有所作为之谓也,有“‘吾老矣,不能用也’。孔子行”(《论语·微子》)之去意,更含“闻斯行诸”(《论语·先进》)之从事。“与时偕行”四字,内含何等丰富。随着语意的演进,定格成“与时俱进”。俱者,全、都、在一起也;进者,行、前进也,这就提升了它的认同性和时效性,成为时下最流行的“成语”,真可谓大音希声,如坐春风满乾坤了。 “与时偕行”很重视“时”的观念,《周易》全书见“时”者凡58处,如“归妹衍期,迟归有时"(《周易·归妹》)“应乎天而时行”。(《大有·彖》)“刚当位而应,与时行也”(《遁·彖》)“变通者趣时者也”。“变通莫大乎四时”。(《系辞》)“六位时成,时乘六龙以御天”。(《乾·彖》)“与四时合其序。”“君子进德修业,欲及时也。”“见龙在田,时舍也。”“承天而时行。”(《文言》)“以时发也。”(《坤·象》)等等。由是可见“时”的观念已深刻寓于蓍卦之中,并予以充分揭示和发挥。《彖》于豫、随、颐、大过、坎、遁、睽、蹇、解、、革、旅十二卦,特别强调了卦的时义,最经典者谓“时止则止,时行则行,动静不失时,其道光明。”(《艮·彖》)反之,若“与时偕极"(《文言》),时间不属于自己,纵是拼命三郎,也必困“亢龙有悔”(《乾上九》)之境,落得一个“穷”。“不审时即宽严皆误,后来治蜀要深思。”(成都武侯祠赵藩下联语)岂只治蜀啊,治理天下亦然。这就是《周易》“时”的概念,与《论语》“我则异于是,无可无不可”和《孟子》“孔子,圣之时者也”所叙之时义同。可以毫不夸张的说,《周易》的整个精神就一个“时”,蓍、卦、爻的实质就是“时",“卦者时也,爻者适时之变者也。”(王弼《周易略例》)《易经》讲到极点,就教人把握一个时间、空间的变化而已,时机不属于自己,任你怎地努力,也无用,后来时间被称作了“运”,运不来,即轮不到那个时间,再转也不行。但看历史即知,成功者都抓住了时机,失败者多为失去机遇。“与时俱进”与易之时义一脉相承,就是要执“时”之牛耳,“一万年太久,只争朝夕”(毛泽东词),必须有那么一点忧患意识和紧迫感。 笔者说过,“与时俱进”洋溢时代精神,这是怎样一种精神昵?从中华文化的角度看,我认为就是乾的精神,乾的“自强不息”和坤的“厚德载物”相合的精神,一言以蔽之曰:龙的精神。《周易》首先提出龙的概念,孔子研易拓展了龙的精神。在探讨这个命题之前,先得弄清楚何为乾?《象》曰:“大哉乾元,万物资始,乃统天。”易的常识告诉我们,卦象各有所属,就中医而言,乾代表首,坤代表腹,艮代表背,离代表眼,坎代表耳,巽代表鼻,兑代表口。很有点道理,然而孔子不管这些,开始他的人文文化观念的阐述,他认为伟大得不得了,乾代表宇宙万物的根源、功能,生命的功能和宇宙万物都是它创造的。与西方文化认为万物宇宙是上帝创造的不同,中华文化这一套,不讲上帝,不讲菩萨,不是唯物,也不是唯心,只是宇宙的本能,无以名之,画一个乾的符号来表示,这是科学的哲学,乾为六龙御天之卦,具广大包容之象。故孔子说“万物资始”。物的开始都是靠乾的功能,包括天体,整个宇宙都在其范围内。“乃统天”,就是统率天地宇宙,代表宇宙万物的本能、根源、生命的来源。中华文化对那些伟大的、吉祥的、令人崇拜的物象,每以龙为标记,传言龙能三栖,潜在水渊,行走陆地,飞翔九天,变化莫测,能量无穷。老实说谁也没有看见过龙,《易经》里的龙讲的是“天人敬信”,由是龙的精神代代传承,成了中华文化的象征,这就是《象》所云的:“天行健,君子以自强不息。”“地势坤,君子以厚德载物”。即“自强不息”的奋斗精神与“厚德载物”的兼容精神,乾坤和合,“首出庶物,万国咸宁”,(《乾·彖》)国泰民安。 “与时俱进”必须以经济建设为中心,“精神”当然不可或缺,孔子曰:“见龙在田,天下文明。”(《文言》)一龙一田,一上一下,上层建筑,经济基础,两个都要文明,这大概就是两个文明建设最早的版本了。根据易之“一分为三”原理,两个文明互动,必然动出终结境界,衍释出“三个文明”的精彩。(详见拙作《文明考释》)。时历二千五百多年,吃尽“一边倒”的苦头,难道还不该痛定思痛,还要干那些顾此失彼,不左就右的蠢事。经济要发展,人不“文明”怎么行?故孔子谆谆教导我们: “九三曰:‘君子终日乾乾,夕惕若’。何谓也?子曰:君子进德修业,忠信,所以进德也,修辞立其诚,所以居业也。知至至之,可与几也。知终终之,可与存义也。是故居上位而不骄,在下位而不忧,故乾乾因其时而惕,虽危无咎矣”。(《乾文言》) 堪可作为与时俱进者做人做事做学问的标准,进德就是讲求进步,修业含学问技能等,如何“进”?如何“修”?待人要忠实守信,说话要诚心诚意,看到发展上升的征兆,就努力上进;看到有趋向终极的危险,就信时停止。这就是“知至至之,知终终之”的道理,明了了就能“居上位而不骄,在下位而不忧。”所谓“乾乾因时而惕”。时间属于自己就干,干便干好,即使干不好,纵有危厉,也不至出大问题。人生就是如何安排自“我”,每个人都把自己安排对了,整个大我(或曰社会、事业等)就安排对了,个人与时代的关系就这么简单:认识自己,从我做起。人最大的缺点就在不认识自己,而最大的优势就是认识自己。人一生的安排,乾卦讲得很透彻,以年龄论,十几二十岁是初九爻,二十到三十岁是九二爻,三十岁以上到中年是九三爻,依次是壮年,老年……九四爻、九五爻……直到“用九而不被九用”。这还须去扯胡琴吹笛子“算命”么?各位看倌,“大易不占”哩,这已经是另一篇文章的内容了,恕不赘述。 考释至此,还有必要从语法角度伸发几句,“与时俱进”好象没有主语,其实是刻意隐藏起来了,“隐”可通“潜”,这一通“潜”,内涵更渐丰富。试想谁去“与时俱进"呢?这“潜藏”(或曰隐藏)的主语到底谓何?答曰:人──你、我、他!充分显示了我国传统文化──易学的人本理念和人文关怀,但看乾卦从初九的“潜龙”到九五的“飞龙”就更加清楚了,与时俱进,就是要“潜龙”变“飞龙”,让神州更加繁荣。 做最具使命感、最富热情,宣传和研究巴蜀传统文化的传承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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