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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家陈基.精彩原创中篇小说 《危机》(上)...先是奸情被疯子偷窥.....
危机(中篇小说1章起)
陈基 内容简介:独龙山农民刘虾的老婆不幸被疯子刘六强奸未遂,从二楼阳台跳下来跌至重伤,陷 入困境。受中央电视台《今日说法》节目启发,拿起法律武器控诉当地派出所行政不作为。因 证据不足(取证难)而败诉。不得不依靠“土律师” 张伟。谁知张伟原是虾嫂的同学相好, 旧情复炽、坠入爱河,使情节变得更加复杂。先是奸情被疯子偷窥、传播,致使虾嫂碍于面子 而自尽;后是刘虾怒打疯子致重伤而入狱,自己也变成了疯子。后来在年轻女法律工作者李冲 的帮助下取得原始证据向上申诉,加上县党报记者张立平仗义执言,在《南粤法制》上披露此 案。恰逢国家高院对四川阆中市农民李茂润案(与本案相似)作出批示(“六·二六” 批示 )。老书记带领群众上访,省高院下令重审此案。终获胜诉。出狱后的刘虾得知胜诉的消息, 喜极又疯。把获赔的钱随街散发,高喊“我赢了!”“我赢了!” 作结。 这是作者酝酿已久的一部农村题材的中篇小说。它以世纪之交的南中国农民向往法治精神为背 景,生动地再现了改革开放之中的这些农民生活。表达了作者对那段可圈可点的真实生活的强 烈感情。让人读来仿如身历其境,饶有兴味。 目录 第一章 觉醒 一 谜团……………………………………………………1 二 初识李冲………………………………………………5 三 释嫌……………………………………………………8 第二章 维权 一 上书……………………………………………………11 二 上访……………………………………………………11 三 李冲跳槽………………………………………………16 四 日子……………………………………………………18 五 庭审……………………………………………………19 第三章 情为何物 一 迷路……………………………………………………22 二 初恋惹的祸……………………………………………25 三 伪装……………………………………………………27 四 流言……………………………………………………28 五 审妻……………………………………………………29 六 怒打“鸡笼底”………………………………………30 七 收审……………………………………………………32 八 虾嫂玉殒………………………………………………35 九 孽债……………………………………………………39 十 荒唐……………………………………………………39 第四章 监狱风波 一 探监……………………………………………………41 二 输了,疯了……………………………………………44 第五章 转机 一 假释……………………………………………………48 二 李冲来寻………………………………………………51 三 尾声……………………………………………………53 附 改革备忘录
改革备忘录:
刘虾最后还是赢得了这场官司,讨回了说法。但对他来说,正义虽然迟来了一点,但毕竟还是 来了。历史翻过了公元二千零零三年,中国掀起了“从严治警风暴”,出台了一系列的遏制“ 警察腐败” 的新措施与法规。 过去市民最敬畏的是警察,在很多人的观念里,警察就是法,法就是警察,警察代表着一种绝 对的权威。要怎么罚就怎么罚。因此,警察即使有错也用不着道歉。现在不同了,北京就出台 了《民警规范、文明执法30项新措施》,明确规定“公安机关对其办理的行政、刑事案件,若 是被认定执法过错,办案单位领导和直接责任人应向案件当事人道歉。情节严重的还要追究相 应的责任。” 警方还邀请市民对其进行监督,北京就有11名派出所所长同时被免职,广东有42名,刘虾所在 的县有3名。如此之多基层派出所所长被免职,是建国50多年来前所未有的事。 南京市公安局出台的一系列从严治警措施就包括“治安、交管等部门一律不得制定、下达罚款 指标,如有违反,相关人员一律就地免职。” 北京开展监狱人性化管理,允许部份服刑罪犯参加直系亲属的葬礼活动和回家度周末。 国家司法部重申“实行被告举证证实自己无罪” 是一种进步。 深圳市政府大力张扬媒体舆论监督的重要性,规定官员无权拒绝记者采访。 《北京青年报》在辽宁黑社会老大刘涌被改判为死缓之后撰文认为“重要的是司法信息的透明 ”。媒体担当着维护广大人民群众的知情权和对司法审判进行必要的监督的任务。 《中国青年报》评论说,浙江两律师状告舟山市公安局违法限制他们会见在押犯罪嫌疑人时遭 到驳回,说什么“律师的会见权即使被剥夺,也应通过另外的途径解决。” 指出在现实生活 中,常常会出现类似的情况,法律明确赋予的权利得不到保障。这是因为赋予公民的许多权利 都仅仅停留在法律的宣告阶段,只是说公民有权如何如何,权力机关应配合公民如何如何,但 如果不配合,又将如何呢?许多法律在这方面都是缺失的。没有保障的权利等于零。我们需要 加大力气完善权利侵害机制,这样,公民的权利才不仅仅是“纸上的权利”。 行政不是政治问题,而是管理问题。对于公安部门而言,改革和重塑的目的是为提供一种最有 效的服务机制。下一步公安机关要做的,便是收缩自身权力,规范自身行为以及借助司法力量 进行自我监督。 (以上信息摘自《文摘报》等,仅供参考。)
第一章 觉醒 一 谜团
地处粤中边界的独龙山,从东到西,蜿蜒十余里,大大小小几十个山坑里栖息着世代以稻米为 生的村民。改革开放以来,随着种养业的发展,招商引资,逐步改变着山里人的生活方式。人 们对政府的依赖程度越来越高,出现了刘虾这样的倔强农民,为争得一己尊严,踏上了坎坷的 政治诉求之路,可歌可泣。本小说的故事就从刘虾的夫妻感情危机讲起吧—— 公元一千九百九十九年独龙山的秋天,比过往的夏天还热,秋老虎在肆虐。 年过半百的刘虾,是个老实巴结的农民。竟老实到连他老婆是谁也疏忽了。你看,这天下午。 夫妻俩又打起“仗”来了——
“有无搞错?四点钟才回来吃饭。日头都快要落山咯!” 虾嫂刚冲过凉,打冲凉房里走 出来,薄薄的内衣,奶子颤悠悠的,冲着正归家吃饭的刘虾妩媚地说。 “谁个像你呢,比狗还要空闲!大白天就冲凉。”刘虾不屑一顾,双手棒着海碗,双肘枕 着饭桌,大口大口地扒他的饭。额头上的汗珠,大滴大滴地滚落在饭桌上。 虾嫂又一次“送礼被打落托盘”,气得直跺脚。摔了盘子又摔碟:“这饭是我煮的,你勿 吃!”“你去吃那‘野鸡’的饭好啦!” 刘虾耸耸肩头(这是他的习惯动作),吹胡子瞪眼,双手在微微颤抖,欲骂无声。 他深知老婆善感多疑脾气躁,心想,这回又怕要‘祸从口出’了。耸耸肩头,眼巴巴地望 着她撒野。 新养的白狗爱爱慌了神,“嘤嘤”地喘着粗气,在两个主人之间蹿来蹿去,不知如何是好 。 刘虾不是那种遇事使性子硬撑的男人,他抹抹嘴巴扭头便挑起竹篓蹬蹬地割鱼草去了。 待到太阳下山时,虾嫂骂够了,哭够了,还是无可奈何地收拾残局:报销了一个盘子两个 海碗三个瓷碟。换得爱爱舔个饱。 入夜,虾嫂躺在床上翻来复去睡不着。她想起她的老公往日不是这个样子的。怎么个说变 就变,变得如此冷漠了呢?往日她看见“野鸡”满街走,听见“包二奶”的传闻,就担心过自 已的老公有朝一日会变的。如今看来这种担心变成现实了。要不,三个月了,他也没有摸过自 己呢?就算是自己腿伤住了两个月医院,那出院都一个多月啦,一个多月的时间,不信你都没 有想过女人!想到这里,一种肉体上的饥渴,夹杂着一种情感上的忧郁,变成了一股难耐的痛 苦。她觉得空气中已经漫着一种飘拂不定的而又捉摸不住的东西,一种不能容忍的气氛,一种 敌人入侵的“火药味儿”,充塞着她所居住的地方。她仿佛看见那狐狸精向她的老公索要大量 的钱财,吞 啮了他的灵魂,进而霸占了她的一切。 怎么办呢?虾嫂满肚子的窝囊气没地方消,打通了本村妇女主任妹头的电话。她要妇女主 任来为她评理。 这垅头上下二村的妇道人家,有事,都翼望她们的主任来消气。四十刚出头的妹头,身身 子墩实,留短发。有点男人的刚性,好为人师,有求必应,颇得妇道们的抬举,连续两年被选 为妇女主任。 妹头进得屋来,还未坐定,虾嫂就嚷起来:“‘发瘟虾’他辞了工仔自己去住了鱼塘那草 寮,大海放生鱼啦!‘勾野鸡’啦!不用回家睡觉了……” “唉!三更半夜的响电话,我还以为出了什么大件事哩!原来如此。‘发瘟虾’也罢,‘ 勾野鸡’ 也罢,得有事实才行呀!都四五十岁的夫妻了,传出去不笑掉人家的大牙才怪哩! ”妹头虽然还是一头雾水,却懂得做这种思想工作少不了先打拦头棍儿。 虾嫂捏了鼻涕又擦眼泪,忿忿不乐地埋怨道: “你不同床,又怎知我被席烂?” 妹头顿觉刚才那拦头棍打得过了点儿,只好答应跟进刘虾,劝她不要将事情闹大便离去 。 第二天中午,妹头惦记虾嫂的事,饭后踩上单车来到刘虾塘边的草寮。 她把单车靠在边的花稔树旁,惊动了替刘虾看的大黄狗,它挣扎着铁练“汪汪”,直吠 。 “ 虾哥!”妹头就这样打过招呼便当没事一样,顺手把垂到头顶的花稔树杈攀拢下来, 摘了几个白腊色的果子嚼了起来。 独龙山下,这种花稔树随处可见。说起它可能还够不上果树类。要不,在那本厚厚的《 果树栽培大全》里怎么找不见它的影子呢?乡下人都管它叫花稔子。这种花稔子秋季开花结果 ,果子就结在花柄上,熟了果脐儿还保留一圈枯黄的花瓣。味道甘酸带甜,少食开胃,可惜多 核,多食便秘。核随粪便排出,拉到哪里就有可能发芽冒出树秧来。乡下人都喜欢在闲庭屋边 ,菜园沟旁种上三两株,长大了结出满树的果子来,任人采摘。谁家的花稔子熟了,只要你稍 唤一声主人,使可任意尝鲜儿。 刘虾听见人声,提着水烟筒,走出门口,见是妇女主任妹头在摘花稔子,没理睬她,转头 又回到寮内。 妹头捧着几个花稔子边嚼边笑,步入刘虾的草寮:“我这是路过,见那花稔子丰熟,口馋 哩!” 刘虾笑言:“平日也难得见着你哩!‘大主任’,随便坐坐吗?” “不坐了,一会儿就走。”妹头口乖,怎知刘虾也不再客气,捧着水烟筒边抽边默然看那 电视节目。 妹头环顾四周,杂乱无章。一部十四寸的黑白电视机子,一张由几块松板搭起的小床,几 张旧报纸皱兮兮地躺在床头,一堆袋装的鱼饲料横七竖八垒在中间,一缕鱼网懒洋洋地晾在一 边,散发出一股难闻的鱼腥味儿。 妹头觉得奇怪:小小的黑白机子,图象声音都不算清晰,主持人是个中年妇女,讲的全普 通话,却像磁铁一样吸引着刘虾。 “有什么好看的?”妹头不禁发问。 “好看!好看!我最中意看这个!” 刘虾耸耸肩头,目不斜视,痴痴地盯着电视机子里的那个中年妇女。 妹头还无意中发现刘虾的床头上还有几幅在报纸上剪下的女人头像,捡起来瞧:“这个不 就是电视里正在讲话的女人吗?” 刘虾猛然回头,眼睛逮住了妹头手上捏住的女人像,愣了愣,耸耸肩头,才装作没事地说 :“正是,这个女人十分了得,朱钅容基总理也接见过她哩!” “你认识她哩!” “怎么不认识,我闭上眼睛也能说出她的样子,有时做梦也听见她讲话。” “讲什么话?” “无可奉告。” “为什么?” “时候未到。” “几时才到?” “无可奉告!” 还是“无可奉告”,妹头自觉没趣,又不好凭空打她的拦头棍儿,只好悻悻地离开了刘虾 的草。 妹头不甘罢休。她决计晚上跟着村上的治安巡逻队到鱼塘区看看。她早就听说这上下二村 的鱼塘有人趁天黑带‘野鸡’回草寮睡觉。 一连三个晚上,巡逻队经过刘虾的草寮,都只见他一个人在看电视或看报纸。门口拴着的 大黄狗还不时报以“汪汪”的吠声。 一个星期过去了,妇女主任明查暗访毫无收获。听虾嫂反映,刘虾还是老样子,不哼不哈 的,似有好多心事。每次回家吃饭都是匆匆扒完饭就走。唯有那天女儿玉娇回来探母,吃完饭 时,刘虾吩咐女儿抽空带母亲到独龙镇上去散散心。 “好心人死光啦!”虾嫂举起筷子,直戳刘虾的背脊。她要趁这个时候故意把刘虾的臭事 捅给女儿听。 自从妇女主任也无意中告诉虾嫂,说刘虾草寮的床头有几幅从报纸上剪下来的女人头像的 时候起,虾嫂便认定刘虾迷上了那个报纸女人。她想起前段时间看过的电视片《大宅门》,里 头就有与相片结婚的,心里老是忐忑不安,时常一个人倚在门口,朝着刘虾鱼塘的方向发呆。
当时虾嫂也把这些告诉女儿时,立即遭到女儿的反对。女儿玉娇一口咬定父亲历来不是那 号沾花惹草的男人。他可以没日没夜地干活而不知疲倦,还可以没日没夜地看书而不知饥渴。 她认定父亲是为了这次治疗母亲的腿伤所欠的债务操心,守着鱼塘而冷落了母亲。但对她父亲 床头上的女人头像,她就没法子解释清楚,吱吱唔唔地用“只是报纸”来搪塞了事, 不过玉娇还是听父亲话的。吃完中午饭,她带着母亲上街去了。 一路上烈日当空闷热非常。母妇俩有说有笑,歇歇停停。一会儿在路边的树荫坐坐,一会 儿与相遇的乡亲聊聊。虽然只有三公里的路程,母女俩却走了一个多钟头。 “没趁墟几个月了,玉娇你看——那不是浙江佬种的火笼果吗?果子好像无数个倒吊的灯 笼,红朴朴的,真得意呀!”母亲指着浙江佬在上村试种的大片火笼果场,兴致勃勃地说。 玉娇于是径直走进那火笼果场里,买了两个拳头大的火笼果,撕去那红朴朴的皮,让母亲 尝尝新鲜。 母亲两眼顿时笑成一条缝,咬了一口,看见那果肉鲜嫩微红,布满了小小的黑点,就像竽 头肉里掺了点点芝麻。再咬一口,说:“咦!这味道也得意,甜不似甜,酸不似酸,爽爽的, 滑滑的。比起他们先前引种的草莓还鲜呀!” 来到墟场,逛过商店,玉娇为母亲买到了一套她平时喜欢穿的那种粉红色的运动服。临回 家时却发生了一件令母亲很不愉快的事情。 玉娇看着母亲的脸好像几个月没有刮过了,要带她进“迷尔发廊”刮刮脸,修修发边。谁 知进入发廊,母亲坐定之后,待玉娇从洗手间里出来时,却不见了母亲的影子。究竟是怎么一 回事呢? 玉娇走出门口,见到母亲已经走得很远很远了。 玉娇气呼呼地追到母亲面前,问她为啥?她说:“见着那么多穿红着绿,涂脂抹粉的‘野鸡’ ,心里作呕,那地方是进不得的,以前就听说过有男人进那地方染上性病的。有的还被那些发 廊妹害得倾家荡产、家破人亡哩!想来,你爸也可能是进过那鬼地方才变心的!” “妈!看你说到哪里去啦!大白天的,不就是进去修修发边刮刮脸吗,还会有啥事?” “不了,过两天我去邻村找‘剃头张’刮刮脸算了。一来省点钱,二来免得人家以为我们经常 到那肮脏的地方!”说完还用一种仿佛失了面子的眼光瞟了一眼那间“迷尔发廊”,狠狠地往 那方向吐了一啖口水。
二 初识李冲
过了几天,妇女主任到镇上开会。散会时经过镇法律服务所门口,看见刘虾神秘兮兮的 正与一位留短发的女青年在办公室内谈话。 妹头觉得蹊跷,便有意与正在埋头写东西的吴所长搭话: “吴所长,没见多时,忙哩!” “噢!是你,妇女主任同志,散会啦?入屋坐坐吗?”吴所长放下手中的钢笔,热情地与 妹头打起招呼来。 妹头趁机走进办公室,刘虾与那女青年却停住了谈话。 “妹头主任,你来得正好,你与阿虾同村,情况熟悉,不妨与他(她)两人一起,斟斟这 件事,有空吧?”吴所长边说边斟茶给妇女主任。 “空是有空,不知道人家方便不方便哩!”妹头说着向刘虾递去了一个狡黠的眼色。 “没什么不方便的,虾哥刚才还说起你呢 !”女青年落落大方的答道。 “进里头的接待室谈吧。”吴所长示意说。 里头的接待室,一下子热闹起来了。 女青年首先自报家门:“我叫李冲,冲锋的冲,刚从南州政法学院毕业,受聘到本所工 作。”说完递过名片给妹头。 “噢!果真是冲锋的冲啊,有意思。”妹头接过名片细看。活脱脱地一个二十岁刚出头 的黄毛丫头,一双水灵灵的大眼睛诧异地望着这个世界,一眨一眨的仿佛抛出一串一串的问号 。头发也有点怪,在先前染过的彩发发根生出许多黑发来,在她的头上形成了人为与自然的消 长现象。 “那里呢?本来是父亲给我安‘聪明’的‘聪’,后来填户口的人却写成了‘冲锋’的 ‘冲’,一直将错就错啦!”女青年略作解释,马上言归正题,并忙于摆弄录音机。 “主任,你来得正好,我们大家一齐详细谈谈这件吧,先由虾哥说吧!” 刘虾今日不知怎的,虽然是刚理过发,没了往日一部胡须的样子,看上去已经比他的实 际年龄还要年轻得多,完全不像一个五十岁的农民,却多了几分矜持、腼腆。他与妹头隔着茶 几坐在两边软软的沙发上,前面是李冲的写字桌。刘虾双手交叉,合抱在胸前,双腿并拢,显 出很不自在的样子。他不习惯在女人面前说话。只见他耸了耸肩头,瞥了李冲一眼。正在这当 儿,李冲接住他的眼神,说:“不要太拘束嘛,都是自己人,讲话好象拉家常一样就行了!”
“好,我讲,”刘虾们耸耸肩头,望望妹头,讲了起来,“怕有一个多月了,我每天中午 12点8,(12点40分)都要看中央电视台《今日说法》节目。有时候等到了3点8再看一次重播 才回家吃饭。 倪苹太好了,说话中听。都讲些以前我想讲不敢讲的话,想做不敢做的事!”
刘虾讲到这里,先前的那几分矜持、腼腆的神情不见了,多了几分兴奋:“听倪苹讲的 案例,不少地方与我老婆的遭遇相似。每逢节目完了,倪苹都说,欢迎大家参与她的节目,来 信请寄中央电视台《今日说法》节日组收,邮编100859……”连邮政编码他也记得清清楚楚。
“讲起我老婆这件事,我就觉得镇派出所负有一定的责任。因为当时我老婆被刘六追着 已经有人帮手打通了110电话,却迟迟不见民警前来救助,等到打第二次电话之后才来。是什 么原因他们才知道。不管什么原因,反正是你民警来得太迟了,据说起码有一个钟。三公里的 水坭路,你民警骑摩托车也要一点钟才赶到?我老婆被子刘六逼得刚从二楼的阳台跳下来,摔 断了小腿骨,医了两万多元。按照倪苹的说法,民警如果是遵守《中华人民共和国人民警察法 》,立即救助的,我老婆就不至于被刘六逼锝跳楼。我阿虾就不用欠下人家两万元的债务听啦 !” 刘虾越讲越激动了,有点捶胸顿足的样子。 “根据倪苹的说法,我后来也去过镇派出所,找到那两个民警其中一个,胖胖的,三角眼 ,留着齐刷刷的平头,身穿警服正抓回一帮外省民工在大厅办暂住证。我待他忙过来之后才问 他,“我老婆出事那天,你们为何那么迟才赶到?”他竟反问我:“你以为我们吃饱饭只管你 那里一件事?那天帮你镇住刘六,送你老婆去了医院已经是好大面子的啦!再则,若不是我拦 住你,恐怕你可能会把那刘六打死呢!你不是要坐牢了么!这样的事我们帮得你就帮,帮不了 的也没有办法啦!”他说完进了所长办公室。我呆了一会儿,看见所长从办公室走出来,微笑 着对我说,“那天头一次接到‘110’处警电话时,我们正在审讯一个偷东西的疑犯,人手少 ,去迟了,怪不得我们啦!”我不敢再申辩了。 “事情的经过大概就是这样的。”刘虾说完耸耸肩头,向李冲投去求助的目光。 “噢!我还以为要商量什么大件事呢,原来是这件事,”妹头没等李冲示意,便接着刘虾 的话题讲了起来。 李冲忙着翻过信笺,另起记录。 “这件事情我清楚,因为我从头到尾都在场。那时早上8点左右,虾嫂在本村的榕树头水井 边洗衫,还有我和其它几个本村的女人也在洗衫。这已经是习以为常的了,早晨男人出田开早 工,女人在家里打理家务煮饭,学生们返学去了。那刘六是本村的,四十岁了,叫刘六,独身 。常在榕树头坐,他喜欢看女人在水井边洗衫,有时候还裂嘴叱牙地傻笑。因为好久没见他发 作了,也不听人说见他撩过女人,所以大家都不甚介意他,碰面还是打招呼的。虾嫂长得胖, 喜欢说笑,穿得也薄了点,可能早就引起刘六的注意啦。那天我看见他傻痴痴地直直走过来, 冷不防从虾嫂的背后一把抱住她的奶子,哈哈地笑过不停。虾嫂被他吓得浑身发抖,挣扎着趴 倒在井台上喊救命,爬起来就往家里跑。那刘六紧追不放。那个时候,男人都出去干活去了, 怎么办呢?我一边吩咐在场的几个女人一齐上去截住那刘六,一边跑回家里打‘110’报警电 话。当时我打完电话转头赶到虾嫂家时,她已经被刘六追逼上了二楼阳台。刚才那几个女人全 都怕得脸青口唇白,站在门口,连屋也不敢进哩!她们说那刘六已经脱光了衣服,手舞足蹈的 ,吓死人哩!我壮着胆子冲入屋内,爬上楼梯,果然见刘六赤条条的追逐 虾嫂,吓得我也不 敢近前了。我想这种情形,非有男人不能解围了。于我回头下楼又回家打了一次‘110’报警 电话。然后跑出村口大呼叫人。正好见着刘虾归村,两个民警也开着摩托车进村。” “但都迟了,虾嫂正从阳台下跳下来了,把放在门口的两只箩筐也压扁了,不省人事。”
“刘虾见状,怒不可遏,操起扁担就要上楼追杀那刘六,被民警一把拦住。民警抢先上楼 ,制服了刘六。刘虾扶起虾嫂,坐上其中的一个民警的摩托车去了镇医院。留下来的另一个民 警却几乎被群众围住了。” “众人都七口八舌的,有的还当起过后军师,说虾嫂蠢,关起门来顶住就没事;有的说‘ 十个姑娘不敌一个拉屎叔’;有的甚至埋怨起那个民警来,说他们来得太迟了,早五分钟赶到 ,虾嫂还不至于跳楼的,枉了纳税人养他一场!那个民警却说不关他的事,他只是服从命令听 指挥,理直气壮地离去了。” 妹头毕竟是个妇女干部,说起话来滔滔不绝的,象作报告。刘虾听得怒目园睁,李冲记录 得额头大汗。 李冲起身打开空调机,看看手表,继续问妇女主任:“当时民警赶到是什么时间?” 大约是早上8点半钟吧,我又没心记。” “从你打‘110’报警电话至民警赶到,有没有一个钟?“ “约摸一个钟,查一下我两次电话的记录尽知。” 李冲听妹头这么一说,微笑地点了点头。 “不过,依我看,派出所的两个民警还是起了好大作用的。若不是他们拦住是刘虾制服刘 六,也许会再发生人命关天的事哩!”妹头若有所思地补充说。仿佛不补充几句话便对不起那 两个民警似的。 “那属另一码事了,”李冲放下笔,关掉灵音机,又一次看了看手表,皱了皱眉头,续着 说,“时间过得真快!转点了。下午我还有其它事,不如再阻大家一点时间,让我简单地谈一 下我的看法吧!” 李冲翻开资料本,摆开冲锋的姿态说: “我看这宗案情不简单。先是刘六强奸妇女未遂,导致事主跳楼至残;后是发现同行政机关有 怠于履行职责的嫌疑,可分为两宗不同性质的案件算处理。其中涉及到多部法律内容,比较复 杂。关键是落实证据,才能对号入座。如果刘虾你能掌握确凿的证据证实行政机关在接到你的 求救助电话之后,没有立即实施不救助而造成严至后果的,你可以依法提出行政诉讼,要求赔 偿损失,讨回公道。” “今天,随着人民政府的职能由传统的消极行政,转变为‘积极行政’,进而发展到‘给 付行政’。法律要求行政机关在特定的情况下,必须要主动行使职权。如果怠于履行这个义务 ,就构成了违法。既然违法就应得承担法律责任,行政赔偿是法律的其中一种。” “说到底,行政赔偿是国家法律要求政府赋于公民的一咱权利保障。在我国的传统里,政 府行使权力给人民带来的好处往往是被看作是‘恩赐’的。因此那个时候政府就其怠于行使权 权力而给人民造成的损害是不承担赔偿责任的。今天,人民对政府的依赖达到前所未有的程度 。一个人由出生到进入坟墓,都离不开政府的帮助和支持。权利保障就成为一种普通的社会要 求。如果政府怠于履行职责任给人民造成损害,就应该承担行政赔偿责任。这是依法治国的一 大进步。” 李冲一口气讲述了行政赔偿的法理原则。仿佛一口气跑过了漫长的历史进程。 对于一个身陷囹圄而又一知半解的刘虾来说,不啻等于吃了一服药力无比的兴奋剂。一股 亢奋的血液从他的心藏迅速流到身体的每个角落,一种豁然开窍的感觉主宰了他的体内的每一 条神经。他耸耸肩头,问道: “我该怎么办?” “我这里有两本书,一本是《中华人民共和国国家赔偿法》,1994颁布的,另一本是《中 华人民共和国人民警察法》1995年颁布的。你们可以拿回去仔细阅读。具体行为,要依法办事 。你可以到市法律授助中心申请法律援助,还可以把确凿的证据提供给传媒曝光,获得舆论的 监督支持。如刘虾你天天看的中央电视台《今日说法》这类节目。总之,权利已握在你的手上 ,就看你懂不懂得准确运用罢工了。” 刘虾看见李冲是握着拳头说完最后一句话的,来劲了,激动地说:“李冲同志,你是吃法 饭的,我想你能帮助我打赢这场官司!待我回去跟老婆商量商量,筹够诉讼费,律师费便可以 提起诉讼了。” “刘虾,你放心,打这类行政官司,按规定是免收诉讼费的。况且你还可以申请法律援助 ,免交律师费。” 刘虾眼睛一亮,如获“尚方宝剑”,拍腿而立,紧过李冲的手,告辞了。
三 释嫌
刘虾离开镇政府,虽然时已过了吃午饭的时间,但他一点儿也不觉得饿。他与妇女主任一 道步行返村。 一路上,秋风阵阵,燕子低飞。开阔的田野,铺满阳光,禾稻开始扬花。片片新开的鱼塘 ,增氧机水花飞溅,就象城里景点的音乐喷泉,奏着欢快的乐曲。 妇女主任要趁在路上的机会,给刘虾做做思想工作。 “刘虾,实不想瞒你啦,虾嫂多次向我反映过,说你在她从医院回来之后,好象有点儿瞧 不起她了。说话没有个好气的,经常顶撞她。她还说你日夜都只顾着去了鱼塘,,是不是恋上 了别的女人。” “妹头主任,看你说到什么地方去了啦!我们都四五十岁的老夫老妻了,还 要形影不离 呢?一来她不知道耕鱼塘工夫多吗?几眼鱼塘都靠我一个人管。我辞掉那个帮工也是不得已的 啊,现在的情况,付得起帮工的工资吗?我不在鱼塘过夜,放心得下吗?稍有不测,那两万块 钱的债务不知要到何时才能还清哩!二来,现在也不怕话你听了,我最近如果不是迷上了中央 电视台的倪苹,那日子也不知怎么样度过哩!”刘虾越讲越神奇,眨巴着的眼睛现出亮光,活 象有一股滋润生命的激情回荡在他的心头,也好象有一种失而复得的权利已经灸手可及了。 “前些时候,我便想打官司了,可心里没个底儿。不想讲给老婆听,连你那天来到我的草 寮,我也不想讲给你听。那时我觉得打官司是一件见不得人的事。尤其是打这种行政官司,与 做官的撕破脸皮不好办啊!穷不与富斗,民不与官争,我父亲的父亲就这样对我说过。《秋菊 打官司》的电影我也看过,可是不好对付的。我能象秋菊那样,身怀六甲了还不怕长途跋涉, 排除万难一路告到县市上面去吗?” “我是在认识倪苹之后,才意识到,今非昔比,我们的国家的法制正逐步走向健全,依法治国 是人心所向、大势所趋了。刚才那个李冲说是更神,按她的说法,不就成了‘衙门八字开,有 理无钱可进来’啦!这是我做梦也没想到的呀!” “好啦!刘虾,看你越扯越远的。我并非反对你打官司,今后或者还会帮助你打官司。但你必 须正视这样的一个现实,就是在这段时间里,你老婆却离你越来越远了呢!家庭的事,要有商 有量。一个女人的忍耐是很有限的,如果你长期冷落了她,就会出问题的。这样的事 ,干我 们这行,难道还少见吗?” 妹头以一个妇女主任的口吻向刘虾发出了最后的“通碟”。 刘虾恍然大悟,耸耸肩头,吐吐舌头,向着妹头做了个鬼脸,加快步伐径直往家里走。 刘虾穿过村口的榕树头,眼看就要到家了,心里反而怯怯的。他猜想着老婆是不是又象上 次一样,正在冲凉呢?上次顶撞过她,今次她是否还会原谅他呢? 一洞古老的木门就在眼前,关公和鲁肃依旧手持大刀守在两边的门画上。刘虾从裤头侧摸 上一条古老而又扭曲的锁匙伸入匙洞,木门即“吱扭”的一声打开了。 爱爱摇着尾巴,“嘤嘤”的蹿到刘虾的胯下,一个劲地舔他的脚趾头。 但见老婆端坐在长椅的一头,大腿上放着一个盛瓜籽仁的小竹篓,原先掰瓜籽仁的双手定 格在胸前,一动也不动,眼睛愣愣的望着刘虾。 “吓死人呢!开门也不叫一声。” “自己人也要开声哩!大白天的锁门做啥?” “见过鬼还不怕黑呢!” 刘虾此时才又醒起不久前发生的一切,心里隐隐作痛,不再言语,顺手提起靠在角落头的 水烟筒抽闷烟来。 水烟筒咕咚咚响,烟雾笼罩着刘虾的头,他的心在朴通朴通直跳,原先刻意准备好了的安 慰老婆的话题却乱了套,竟不知怎么开口呢。 透过烟雾刘虾带着歉疚和爱怜的心情,直地盯着他老婆的脸,发觉她的脸比几个月前白净 了许多,白里透红,隐藏着一股过剩的生命力,新修的发边加上穿着女儿玉娇前几天才买给她 的那套粉红公的运动服,更加显得园润,性感。 “看什么啦!你吃饭了未有?”虾嫂脸颊一热,慌忙起身从饭锅里端出满大海碗的饭菜连 筷子一齐放在刘虾眼前的饭桌上,又回到她刚才的位置,继续掰她的瓜籽仁。 “你明知道我未吃饭的,还要问,不是多余么?” “ 多余,多余!在你们男人眼里,女人的东西好多都是多余的啦!” “你这番话法,女人好多东西都不是多余的啦!” 刘虾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笑得很开心, 很浪漫。 笑声惊动了爱爱,它好像是很不习惯刘虾此时的笑声,甚至产生了一些恐惧的心理。但 是它不吠,它怯怯地退缩到虾嫂的膝下,趴在她的脚板上,吐着舌头喘气。 说来也奇怪,刘虾这么一笑,他老婆也跟着笑起来。虽然是乜着嘴笑的,苦笑之中夹杂着 一丝兴奋,夹杂着她对刘虾的一丝原谅之情。 夫妻这么一笑,事情就好办多了。刘虾边扒饭边说起他和妹头在镇法律服务所的经过。 虾嫂听着听着,恍如隔世。 她起初不相信,瞟也没有瞟刘虾一眼,手中还是不停地掰着她的爪籽仁。还说,“讲古么 ,还早着哩!”后来听他讲得有鼻子有眼的,开始好像有一种遥远的声音在向她召唤。她终于 停止了手中的劳作,不时地向刘虾投去审慎的目光。沉默片刻之后,喃喃地说:“莫非真的是 白日做梦了?” “信不信由你!”刘虾耸耸肩头,一笑置之。 人就是这样的奇怪。有时候就算知道自己有错,也不会甘心首先向对方道歉的。何况是自 己认为是对方的错,更不会道歉啦! 刘虾的这顿饭吃的时间特别长。 墙上的挂钟的时针已经走过了3点半,屋内的气氛缓和 多了。刘虾心生一计打开电视机,他要和老婆一起,好好看一次3点8钟的中央电视台《今日说 法》节目重播。 当电视屏幕里出现女主持人 倪苹端庄夸大方的脸庞,不紧不慢地吐着悦耳的国语时,刘 虾兴奋不已,躁动的血液涌到脸上,脖子红了,禁不住关起门来搂住老婆的头,嘴巴贴住她的 脸,不停地吻,仿佛极力要在这吻里找回刚才的感觉。 谁知虾嫂却使劲地把头外一扭,嗔怪地说:“不!早不来,迟不来,偏偏等见到电视女人 才来……” 刘虾明知她踩住了他的“脚”,却装作没听见。就象洪水暂时被阻塞,过后反而流得更急 一样,拦腰把她放倒在长椅上…… (待续) 危机(2章起) 陈基
第二章 维权 一 上书
人逢喜事精神爽。这些天来,对刘虾来说,是个时来运转的好日子。官司理出了头绪,老婆回 到了身边,还有什么比这更重要呢。 天刚蒙蒙亮,刘虾便起床了。按照昨天的计划,他今天要纟古鱼,鱼贩子也通知了,就等弟兄 们来帮手。放减了一夜的塘水,塘边露出了一圈白白的细沙,仿如玉女的银项圈。偶有大鱼在 水中打挺,预示着今天的好收成。 太阳出来了,十几个本村的兄弟婶姆,一齐跳进齐腰深的鱼塘,合力拉紧一长串纟古网,几个 回合,便把塘里稍大的鲩鱼、“大头”、鳊鱼等筛选上来。就等鱼贩子来过称,一切都在有条 不紊地进行着。 这里的耕塘人讲义气。出鱼了,你帮我、我帮你,成了不成文的规矩。男男女女,从不计较得 失,只要你通知一声,定个时间,到时大家就会自觉地围拢过来,齐心合力,工夫做得比自家 的还要卖力哩! 傍午,刘虾的鱼已经过秤,钱已入袋。盘算着还清饲料款后再佘他一车回来,争取春节前把剩 下的“鱼隔”(剩下的较小的鱼)喂大,过年的费用便有着落啦。 此时,刘虾看见推销鸭苗的队伍经过,耸耸肩头,招呼其停下,挑了20只。这样,草寮又热闹 了不少。一只只鹅黄色的小生灵,摇摇摆摆的颠来颠去,生气盎然。 晚上,刘虾惦记着打官司的事,睡不着。按照李冲的说法,打这种官司之前先要向对方行政机 关提出申请赔偿,两个月内无果才向法院提出起诉。蒙胧中,刘虾想起昨日翻过的本县报纸有 关的“县长重视,计生工作又上新台阶” 的报道。觉得任何一项工作,县长重视了就好办。 这件事,何不先给县长写封信,说不定会收到立竿见影的效果呢。 刘虾扯着电灯,摊开信纸,右手握住笔杆后,又犯愁了,他那割惯鱼草的手竟不听使唤。怎么 个称呼呢?是县长大人还是县长阁下还是县长同志呢?是亲爱的还是至尊的还是尊敬的呢?都 不像,都不舒服。他写了又改,改了又写,起码用了割一担鱼草的工夫,才恭恭敬敬地写上“ 敬爱的县长”。他甚至想起了文革时流行的歌《敬爱的毛主席》…… 接下来要写的内容更使刘虾伤脑筋。写得太长怕浪费县长的时间,写得太短又说不完自己的心 里话。刘虾写了又撕(信纸),撕了又写。蚊叮虫咬全然而不顾。当他聚精会神地抄好最后一 遍,摁上鲜红的指印时,新养的那群鸭子以它“吱吱喳喳” 的觅食之声向他的主人报告着天 快亮的事实。 当刘虾拖着疲惫的双腿,眨着熬红了的眼睛,贮立在晨曦初照的邮筒前,鞠躬聆听见件信“扑 通” 一声响坠落邮筒底为止,一颗心也一齐落到了实地,仿佛完成了一件无比神圣的大事。
二 上访
一个月过去了,鱼塘周围的稻田已经变成了一遍金黄色,农民开镰收割了,田垅上站满了稻草 人。虾嫂赶着鸭群,一垅过一龙地觅食那残留的谷粒。时而还摊开席子,铺上稻草,挥棍用力 拍打那稻草上遗留的“谷尾”。 虾嫂自从消除了对刘虾的误会之后,无事也乐意到刘虾住的草寮帮手做些力所能及的工夫。两 口子又回到了出事前的那种温馨的日子。 刘虾由于又有了得力的助手,鱼塘方面的压力减轻了许多。喂鱼、割鱼草等工夫,可以放得下 了。他有空便往镇法律服务所里转。 当刘虾把写信给县长的事告诉李冲时,李冲却提出了两种不同的看法,她说:“你以为写封信 给县长,事情就会很快得到解决了吗?这种行政官司,牵一发而动全身,只有依法治国完全上 了轨道,才能凑效。一县之长,要办的事情太多了,大都会将你的信转给有关部门,有关部门 又会要求有关单位调查调查。如此下来,还会产生两种效果。一种是引以为戒,另一种是‘打 草惊蛇’。引以为戒是迟早都会发生的,而‘打草惊蛇’ 则可能会给问题的解决增添麻烦。 唯有落实证据,运用法律武器,才有可能解决问题。” 刘虾是个耿直厚道的农民,平时看了些“包青天” 之类的电视剧,就以为天下的县官都是“ 包青天”。 刘虾回到家里,按照李冲的意思马上写了一份要求行政机关因不作为行政而造成的损失给予经 济赔偿的申请书,一古恼儿寄给了县公安局局长收。
又是一个月过去了,刘虾给公安局长的索赔申请还不见回音。 今天是公安局长接待上访群众日,刘虾夫妇决定去县城见公安局长。 临行时,刘虾见老婆又穿起那套粉红色的运动服,太抢眼了,耸耸肩头,说:“今天又不是走 亲戚、逛县城,穿老实点才好。” “我这不老实吗!” 虾嫂红着脸反问。无奈,虾嫂还是换下了这套运动服,改穿了一套早就 压在箱底的素色唐服。 虾嫂是村上数一数二的美人坯子。结实、丰满,明睨皓齿。无论穿着何种款式的衣服,或新或 旧甚至是打了补钉的,一样抢眼、一样温馨、一样性感。 虾嫂诚惶诚恐,大步跨出了门口却又突然转身入屋里,点燃一柱香,恭敬地插在神位上,祈祷 今天出门顺顺利利。 刘虾俩在村口的公路边挥手截停了一辆开往县城的中巴车。座位已满,只好挤坐在车头发动机 的铁板盖上。 车子继续前进。拐了个弯,突然看见三五个交警设卡查车,路边已一溜儿停满了被交警截停了 的车辆。中巴放慢车速通过。一个蓬头垢面的男人背着挎包,挥手要搭中巴,售票员示意他蹲 坐在车门的步级上,说不要站着让交警看见超载。 这个蓬发垢面的男人一屁股坐在步级上,伸出右手揩了揩额上豆大的汗珠,愤怒地说:“你们 县的交警怎么搞的,层层设卡查车的,是不是出了杀人大案?” 售票员听了冷笑一声,眼望车窗外,悻悻地说:“在我们这里,设卡查车罚款已是家常便饭啦 !谁个中队不想早日完成罚款指标多得提成!” “罚款也定指标?” 蓬发男人愣了愣,继续说,“咱车从广西容县贩沙田柚子来,进入你们 县境,这里已是第三拨交警查车了。头拨说咱超载,送了几箱柚子便没事。发现第二拨交警时 , 有神通广大的人以100块钱带路顺利通过。冷不防又冒出这第三拨交警,也说超载,给柚子 他们不要了要罚款200块,说了半天都不肯减。我要到下一站借钱,还要到你们县交警大队告 发他们!” “你尽管把儿子告到老子那里,有用吗?” 售票员说。 “没用我就一直告到省交警总队!” 蓬发男人攒着拳头狠狠地说。邻座旅客鄂然不语。刘虾 见状暗暗佩服,耸耸肩头,默然向他伸出了大拇指。 中巴车不消一个钟头便来到了县城车站。刘虾俩刚下车,就被几只摩托车围得团团转,你拉我 扯地上了两辆摩托车,转眼便来到了县公安局大楼前。 县公安局大楼的大门紧闭。唉,人家是8点半钟才开门的,现在还不到八点哪。刘虾俩只好坐 在大门口的花坛边上歇脚。端祥着这幢镶了花岗岩石板的大楼。 大楼高7层,足有咱半条村子大。红色的石板墙,蓝色的玻璃窗,墙上挂满了象乡下养蜂箱子 的空调机。楼顶上树起偌大的一座铁塔,支撑着一个巨大的铁锅状的天线。大门两边,蹲着两 只人头高的石狮,张牙舞爪的,好不吓人。 “上次我逛县城,到处都去过了,怎么就没进过这个地方呢?” 刘虾耸耸肩头,回忆说。 “屁!人家这里是公安局,有枪有炮的地方,你无事端端的进去做啥?鬼整。” 虾嫂说。 经老婆这么一说,刘虾反而有点敬畏起来了。平时偶尔见到派出所的警察,都是来抓坏人的, 制服笔挺荷枪实弹的。隔壁的小孩哭了,当父亲的都会哄他说:“阿SIE来啦!” 那小孩就一 声不哼了。 说着门开了,是个穿警服的年轻人,有点象个电影上的兵。只见他把大门打开之后便木桩般地 站在大门口的左边,一动也不动,要不是少了戴兵帽与佩枪,否则就完全象个电影里的哨兵了 。 刘虾耸耸肩头,走上前去问这个兵:“咱是来赶公安局长接待日的……” “哦,先到大堂里休息一下吧,等上班的人来齐了再说。”“哨 兵”很有礼貌地说。 刘虾俩怯怯地步入大堂,小心亦亦地坐在大堂一旁的长椅上。 大堂很大,大过刘虾村上的祠堂。天花板吊着无晶莹透亮的灯饰,一圈一圈的拱卫着中间那盏 “七星伴月”,非常好看。正面的墙上挂着一幅电影银幕般大小的“迎客松” 油画。边上还 有“为人民服务” 的毛主席手迹的金色大字,却不见“毛泽东” 字样的落款。 一会儿,很多“兵” 模样的男男女女鱼贯般地从门口进入,步履匆匆地一拨一拨地钻入电梯 上楼去了。 一个女“兵” 走到大堂角落,扛开来一块带支撑的红色木板牌子,把它放在大堂中央。上面 是“公安局长接待日” 的金色大字,旁边还有一行小字:每月逢十日,假日顺延。 这个女“兵” 还捧来茶壶很有礼貌地招呼刘虾俩用茶。 刘虾乘兴问她:“咱是来赶公安局长接待日的。” “哦,等一等吧。” 女“兵” 说完瞧瞧手表,然后走到楼梯口“来访登记处” 打电话去了 。 “哦,对不起了,两位,今天上午局长们有紧事开会,下午两点半上班时间再来吧。” 女“ 兵” 走回来对刘虾俩说。 刘虾俩无奈,耸耸肩头,离开了公安局。
怎么办呢?现在才上午9点钟,去哪里等呢。 县城虽大,人来人往,刘虾却感觉人地生疏,举目无亲;街市虽旺,货物丰富,刘虾却无心恋 栈。农民是最讲实际的,“一个芋头一个坑”,柴米油盐都有了,其它便是次要的了。况且今 天一心是来办事的,哪有心情到处闲逛呢。 刘虾俩漫无目的地走在大街上,一直走到大街的尽头,才见到那里是公园。也好,进公园去找 个清静的地方歇歇脚。 今天不是节假日,游人不多。除了一些老人之外,便是那些成双成对的男女,早早就霸满了那 有限的亭子石凳。刘虾俩只好找了个有树荫的花圃,两人坐在边上。看到人家早就抱成一团了 ,怪不好意思的。 其实,农民也是人,刘虾俩也是人。谁人不想自由自在开开心心过日子呢? “咱去坐一趟‘过山车’ 吧?” 刘虾耸耸肩头,望着对面的“过山车”忽发奇想,对虾嫂说 。 “不了!那是小孩玩的,咱都老夫老妻了,丢人现眼的。” 虾嫂说。 “管他哩!反正是给钱的,三块钱,坐上去看是啥滋味儿。” 就这样,刘虾拉着虾嫂的手向 “过山车” 的方向走去…… 从“过山车” 上走下来,刘虾心里有说不出的快意。遂觉得人生何尚不象“过山车” 那样, 时而平平淡淡如履平地;时而转弯抹角险象环生;时而风驰电掣如坠深渊…… 听虾嫂说有点晕眩作呕,才又不安起来。才又醒起今天还没吃早餐哩! “该找个地方吃饭了,吃饱饭会没事的,走吧?” 刘虾对虾嫂说。
大街上,车流人流一时间增多,是下班的时间了。刘虾俩走在人行道上东张西望的,物色着食 肆。 “阿虾,去哪?” 一辆红色的嘉陵摩托车咔然停在刘虾的面前,骑车人肥胖,秃顶,穿深蓝 色的工商制服。原来是刘虾高中的同学大只广。 “咦,阿广,你怎么会来到这里的?” 刘虾耸耸肩头,感到突然。 “刚下班,到市场买菜,看到你呗!你又怎么会来到这里的?” 大只广说完瞟了一眼刘虾身 边的女人。 “这是我老婆。今早下来的,要办点事。” 刘虾耸耸肩头,自报家门。 “当大官了,不认识咱啦!” 虾嫂接茬。 “哪里是呢,你不就是隔壁班的吗?叫不出名字了。” “甘爱萍。” 刘虾搭上。 “噢,对了,甘爱萍靓女。30多年不见了,还一样青春!” “哪里是呢,丑死人,差点死掉了!” 虾嫂脸上泛起了红晕。 “今天咱就为这件事来赶公安局接待日的,” 刘虾耸耸肩头,续着说,“上次咱班同学聚会, 我就听说你在工商局工作。对了,正想找你聊聊这件事。” 刘虾灵机一动,随口所上。 “这样?” 大只广犹豫一下,“那你们俩就在对面的‘老乡菜馆’ 里等我,我买菜回家马上 就过来。今天我请客!” 说完打着车子一溜烟走开了。 不消半个钟,大只广果然驾着摩托车转头来到了“老乡饭馆”。 人世间再也没有比老同学关系更随便的了,无论你当官还是当农民或其他的,见面可以直呼其 名甚至花名。调皮一点的,还可以从背后捅一拳屁股再说。 大只广说他高中毕业去当了12年兵,捞了个副营级,转业回来被安排在县工商局也快20年了。 虽然也升正科了,还有两年才可以退休,但他说想趁县里机构改革离职退养,趁现在还有精力 自己做点小生意。 “你知道我俩的事吗?” 刘虾耸耸肩头,单刀直入。 “听说过一些。上两个月就听说县长指示要弄清楚这件事。于是政法委、纪检、监察、检察曾 对你们镇派出所作过调查。” “结果呢?” “结果就不清楚了。” “那你的看法如何?” “我看结果也很难说。因为镇派出所不是伤害你们的主体,没有直接的因果关系。是疯子追逼 得你跳楼,应追究疯子。” “派出所所长说精神病人发作闹事是不负刑事责任的,对吗?” “法律上说间歇性精神病人神志清醒时损害他人是要负法律责任的。” “鬼才知道他神志清不清楚!” 对话间,一个约莫30岁的女服务员端来一盘鱼头汤,大只广让位,眼睛只顾盯着女服务员,屁 股一摆,胶椅“嚓咔” 一声,四条腿折了两条,大只广差点儿连人带椅子倒在地上。 “哈哈!肥佬坐地板了!” “妈的,你这个东西中看不中用!” “又关我事?” “你好野!” 大只广边跟女服务员调情边拍打屁股的尘污。 “你好野!” 女服务员不甘示弱,边走边唱:“肥佬的肚腩大过越秀山的运动场。” 逗得刘虾俩也相视而笑。
大只广顺手拉过来两张胶椅叠在一起,坐上去了还摇摆了两下,风趣地说:“一个人胖了真没 用,180多斤老是减不下来。这制服还是省里订做的哩!” 虾嫂搭讪:“你想瘦瘦不来,他想胖胖不了呢!” 大家一齐笑起来。 刘虾耸耸肩头,笑得很勉强,刚扒了一口饭,将要挟菜的筷子停在空中,盯着大只广,闷闷不 乐地说:“我还是要告镇派出所!” “为什么?” 大只广也停止了扒饭,问。 “因为他们没有‘立即救助’,违反了‘警察法’!” “派出所不是来人了吗?” “来得太迟了,报两次警才来,相隔成个钟头!” “有证据吗?” “有,查一查两次报警的电话记录就知道。” “我看对下面镇的派出所,不可能要求太高,他们也有难处。况且迟来多少时间才算违法呢? 这里面没有明确的依据,这种官司很难打的。” “按你的说法,这官司没有希望了?” “不是这个意思,我只是看在老同学的份上,随便说说而已,千万不要对外乱说呀!” 大只广的话,转弯抹角的,使刘虾看到了这起官司坚冰的一角,很是纳闷。 这顿尽管是老同学重逢的欢喜饭,刘虾还是吃不饱。没等到下午两点钟,刘虾和老婆就回到了 县公安局大堂,坐在上午他俩坐过的地方等待局长的接见。 下午3点,有个身材高大的“兵” ,挺着“啤酒肚” 来到大堂。 “你俩是上午来过要上访的吗?” 啤酒肚问刘虾俩。 “是呀,咱听说有个局长接待日才来的。你是局长吧?” “不是,我姓迟。有什么事吗?” “就想问一下上个月甘爱萍给局长的信结果怎样。” “噢,” 啤酒肚说着在刘虾身边的长椅上坐下来,“这件事?”大有与刘虾俩促膝谈心的姿 态。刘虾暗暗欢喜,眼神一亮,耸耸肩头,欠身激动地说:“结果怎样?” 谁知啤酒肚扬起右手,示意刘虾坐下来,说:“这件事,我们正在调查之中,待有了结果会通 知你们的。” 刘虾听了,惘然,低头不语。觉得这话既是开场白,又是结束语,等于被他封住了樽口,再往 下,也没话好说了。刘虾俩只好双双起立向啤酒肚告辞罢了。 刘虾耸耸肩头,走出公安局,才开始感到安放在门口的两只石狮的冷漠。大热天气,刘虾还是 紧了紧衣领,带着老婆,径直往车站走去。 挤上了回家的中巴之后,刘虾的心里还是闷闷不乐的。新时期的公安局长呀,如果真的没人上 访了,你就索性取消了那块写着“公安局长接待日” 的红板板好啦,干吗还要摆出来让一个 农民从百里之外丢工弃日上访而不得要领呢?我阿虾给你的信已经快两个月了,事情还在调查 之中?电影《秋菊打官司》里的县官也不是这样的呀!本县的报纸的宣传也不是这样的呀!党 中央号召的“三讲”、“三个代表” 重要思想落到实处了没有?
三 李冲跳槽
第二天日上三竿,刘虾放下割鱼草的担子,来到镇法律服务所。刚进门,就被正在看报纸的吴 所长喝住:“喂!这里是政府单位,不要有事无事都往这里钻。我们还有好多工作要做哩!”
刘虾听吴所长这么一说,脊梁背冷嗖嗖的,耸耸肩头,停住脚步,仿佛钉在地上似的,眼睛猛 眨巴,看看李冲又看看吴所长,就是找不到合适的话回答他。愣了半天才惴惴地说:“咱有事 想问问冲姐,若你们都没空,咱改日再来?” 坐在刘虾对面办公的李冲见状犹豫了一下,毅然放下手中的钢笔,把本子合上,站了起来,镇 定地说:“刘虾,我们到里面谈吧!” 两人先后进了接待间。李冲故意把门敞开,与刘虾对坐在茶几两边的软沙发上。 “刘虾,找我有啥事?说吧。” “噢,事情是这样的——” 刘虾耸耸肩头,频频眨眼望着地板,把昨天上访公安局长接待日的 经过如竹筒倒豆般地说了出来,末了才望了李冲一眼,问:“我该怎么办?” “我上次已经对你说过啦!这种事情很难有立杆见影的效果的。依法行政,还有好长的路要走 ,八字还没一撇哪!” 李冲说完往撕下一小张白纸,写道:中午12点打我家的电话×××× ×××。 “好了,今天就谈到这里,你先回去吧!” 李冲站起来,目送刘虾走出了镇法律服务所。
刘虾走在街上,心里茫茫然的,才上午9点多钟。他要回鱼塘做工夫去,到12点才出来给李冲 打电话。 农民的工夫密实啊!时间打发着生命。但也有象刘虾这样的农民,用生命打发着时间。刘虾割 鱼草,割着割着,想起了自己自迷上了中央电视台《今日说法》节目组的倪苹,精神上就有了 一种寄托,觉得自己还是一个人。既然是人就应该有点尊严和权利,就应该为这种尊严和权利 争气。虽然其中也有些个人利益的驱使,但没有个人利益哪有团体利益哪有国家利益呢? 刘虾想到自己也不是个喜欢惹事生非的人,活到如今大半世了,也不曾与任何人过不去。如果 不是今次的事,他连派出所、镇政府是啥个模样也不晓得哩!不是说人民的政府为人民吗?怎 么个刚才的吴所长用那样的脸色对待一个农民呢?如果不是李冲好人仕,刘虾会扭头就走的。 他会发誓从今以后也不会到镇政府不想再见到吴所长的……。想着想着,割着割着,突然左手 一缩,鲜血直流。原来是思想开小差了,左尾指被镰刀割开了一道口子。 刘虾用清水冲了冲伤口,痛得钻心。放在嘴里吮了吮,还不见止血。刘虾走到山边扯了一口山 稔子叶芽,嚼碎了,敷上去,还用右手捏住指根,才止了血。
“好,阿冲吗,我是阿虾呗……” 刘虾12点准时拨通李冲家的电话。 “哦,刘虾,是这样的,近来吴所长知道上头正乱着这件事,有不同意见,他可能是怕得罪上 头,叫我也不要过多地插手。为此,我还与他顶过嘴哩!我就觉得应该帮你。刚才在办公室不 便说话,才叫你打电话……” 接着李冲向刘虾提了几条下来要办的建议就收线了。
第二天,刘虾在去村委会的路上截住了妹头:“妹头大主任,我有件事求求你。” “有啥事都到村委会才讲吧!” 妹头操着官腔说。 “我想请你到邮局打出那两次报警电话的记录清单哩,我要打官司。” 刘虾耸耸肩头,右手搭 在妹头的单车把子恳求说。 妹头皱起眉头,犹豫不决地说:“几个月了,不知道人家那里还留底不。” 眼睛眨巴了几下 又说,“近日镇里开了个会,贯彻县的‘冬季严打精神’ 强调‘稳定压倒一切’,各方面都 要配合派出所的工作,我看这事放放再说吧!” “我打官司与‘严打’ 有啥关系?” 刘虾随口说。 “总之,我有很多工作要做,你自已去邮局打吧!” “我去过了,邮局的人说要主人来才办。” “那我在这段时间也没办法了。” 妹头说完跨上单车上路了。 刘虾耸耸肩头,一脸无奈,眼巴巴的望着妇女主任妹头的背影由大到小慢慢地消失在山间的小 路上。 晚上,刘虾打电话把这个情况告诉了李冲,李冲说了让她试试跟妹头说说。 刘虾打完电话,从镇里摸黑回到村子。 村子寂静无声,象一条船沉浸在茫茫的冬夜里。还不到10点钟,村民就大都关门睡觉了。 刘虾转过巷角时,引来“汪汪” 的狗吠,定神一看,是老书记家的狗。老书记家的木门吱地 打开了,扇形的灯光投射到巷子上。老书记拱腰倚门循着狗吠声探望门外的动静。 “老书记,你还未睡呢?” 刘虾耸耸肩头,走上前向他打招呼。 “噢,腰痛睡不着,起来走走呗。阿虾,进屋聊聊吗?” 老书记扶着门框说。 “不了,我这是路过,你身子不好,还是早点睡吧。” “老毛病了,没大碍的。阿虾,我也正想跟你聊聊哩!难得见着你。” 老书记说着招手刘虾 进屋。 老书记叫刘炳,70岁了,40岁就当村支部书记,一直当到60岁。村上的党员,数他最老了。他 为人憨厚直率,办事讲原则,大人小孩都喜欢叫他老书记。身体本来好好的,皆因在“农业学 大寨” 运动中带头修筑北坑水库,在阵阵的“要让河水上山坡,要让山溪变成河,你挖坭呀 我担土,一头两箕搭一箩……” 的歌声中,别人挑两畚箕泥土,他却挑四箕、六箕,累坏了 腰身。水库修成了,他就觉得值。渐渐地累成驼背了,他还是觉得值。近几年风湿病频频发作 ,害得他经常卧床不起,村中的事才少理了。但是他耳不聋眼不瞎,原则性不减。刘虾近来发 生的事,他就放在心里。 “阿虾,怎么搞的?连自己的老婆都喂不饱?” 老书记招呼刘虾坐下来之后,“鲮鱼照眼穿 ”。令刘虾尴尬不已忙作解释:“前段时间迷着打官司,疏忽了她,现在好多了……” “你那婆娘现在还不到50,长得粗,你呀,要好好侍候她才成。” 老人说话没遮拦,口水从他那缺了当门齿的嘴唇边淌下来。灯光下,两个男人相视而笑。 “还有,你刚才说的打官司的事,现在怎么啦?” “万事俱备,只欠东风。” “什么东风?” “妹头的两次报警电话记录。” “叫她拿来不就成啦!” “人家不肯出头,我问过她了。” “妹头不是当‘妇头’了吗,这么点屁大的事也不肯帮人?” “人家不帮你也没办法,听说她还是个预备党员哩!” “噢,我记起来了,那镇派出所长是她的姨表哥。” “怪不得啦!” ……
过了两天,刘虾打通了李冲的电话,它那天晚上老书记提供的有关妹头的情况向她作了汇报。
李冲随即说:“我昨天打电话给她,她半天不说一句话,吱吱唔唔的,好象有什么心事。如此 看来,这个人也靠不住了。要另想办法了。那县法律援助中心怎样?” “去过了,跑断腿了也没用。先是要我回来写经济收入证明、后来还要计划生育证明,一级一 级的盖印,申请书户口簿等资料复印了一大摞,送上去了还要等他们研究研究。跑了几次收到 的结果是简简单单的个18个字:经研究认为你的官司难胜诉不予提供法援。气死我了。” 刘虾哪里知道我们国家的法律援助制度才始于1996年,首先由南方沿海等地方试行。旨在为经 济困难或特殊案仲的当事人减免费用提供法律服务的一项法律制度。由于多方面的原因(主要 是拨款不足),真正受惠的人还是少数。看来法律援助的制度也急需“援助”。 李冲最后提议来个集体证实,把具体情况如实写清楚,让在场的群众签名作证。 刘虾找到那天在场的几个女人都签了名字。并且越签越多人,左邻右舍、部份村干部、连老书 记都签了,还摁了各自的指印。10多个歪歪斜斜的名字,连同10多个红色的指印,代表了群众 的意愿,大家都希望刘虾能打赢这场官司,讨回公道。 偏偏就有一个人没签名,她就是村妇女主任妹头。 李冲写了份起诉书,连同那天与妹头在镇司法所的讲话录音带一起交给了刘虾。看着刘虾走进 了县人民法院的大门。 尽管立案庭当即不敢受理,说要等他们的领导研究决定后才能答复。于是又拖了两天,才正式 立案。刘虾虽然也多跑了一趟,但终于可以据理力争,把县公安局推到了被告席上。刘虾的心 里有说不出来的尊严。 刘虾后来在电话里感谢李冲对他的支持。李冲却说官司才刚刚开始, 看来不会一帆风顺的, 不 要高兴得太早,也用不着感谢她。她已经成了一株生长在石缝中的小草。自从前几天妹头来找 过吴所长,吴所长对李冲的态度更差了。昨天李冲与吴所长吵了一架,她已向吴所长递交了辞 职信。她决定离开这个单位,到别处另找工作。她勉励刘虾要有信心,无论如何也要把这场官 司打下去。 刘虾怎么也想不到,这是他与李冲在这个小镇的最后一次通话。 夕阳挂在蜿延多姿的独龙山上,放出万道金箭,照在独龙镇一小小电话亭。天边泛起了镶着金 边的灰暗色的云彩。刘虾木然,手中的话筒定格在胸前,影子拉得好长好长。为什么好心人总 是得不到好报呢?
四 日子
不管风云如何变幻莫测,日子还是要过的。刘虾相信天无绝人之路,只要我们党的改革开放方 针不变,就没有过不去的山坳。 自从虾嫂的腿伤恢复了健康,两口子的生活重新燃起了希望。草寮成了新家,炊烟与笑声一齐 升起。 “‘虾公’!吃饭啦!” 虾嫂唤得怪亲热的,没有褒意也没有贬意。不知道什么时候起,她 喜欢这样高声唤刘虾,不论时辰也不论场合,听得旁人也瞪大眼睛干羡煞。使得村子里上了年 纪的人也跟着虾嫂唤起“虾公” 来。“‘虾婆’!知道哩!” 刘虾拗不过老婆,偶尔也这样 回敬她。 刘虾本来性格内敛,好象不习惯呼唤老婆的名字,对话时总是以“喂?” 字开头。为此,虾 嫂觉得不畅,有时甚至无名火起:“喂猪还是喂狗?!”,“名字叫得响亮人家才开心哪!”
“是啦!甘爱萍!开心了吧?” 刘虾耸耸肩头,高声说。但不过两天又忘记了。 早两年女儿玉娇嫁人时,刘虾就曾经对老婆说过,奔波劳碌大半世了,捱过这三年的鱼塘承包 期有点积蓄就算了。谁知天降横祸。到了如今的地步,至少也得再捱三年哪! 刘虾俩从来没有象今天这样,追求自由与自尊。中央电现台《今日说法》等节目丰富了他俩的 精神世界,成了他俩的“精神快餐”。 然而,不久,虾嫂却喜欢上了中央电视台《动物世界》的主持人赵中祥。富态、圆滑的赵中祥 把各种动物的凶猛与温情演绎得淋漓尽致、恰到好处、别具灵性,令她兴奋过。人,又何尚不 象动物?只不过比其他动物高级一点罢了。 那天中午,虾嫂看完《动物世界》“非洲狮”,心血来潮,关上寮门,走到刘虾正在小憩的床 前,搂着他的头说:“‘虾公’,我想要!” 刘虾也没推搪,答:“别罗唆,想要就来呗! ” 于是两人便脱衣相拥……。 末了,虾嫂却说:“假如你是赵中祥就好了,你看人家多温柔多福气?” 刘虾耸耸肩头,仿佛被虫豸蜇了一下,反唇相讥:“你又怎么不像倪苹!人家才端庄秀丽、眼 睛也会说话!”
今年的春意来得早,时值残冬,春雨便淅淅沥沥地下个不停,狗尾草开始疯长。空气潮湿,不 冷不热的令人烦恼。刘虾俩都先后得了流行性感冒。眼水鼻涕一齐来,双双成了红鼻子、“红 眼鱼”。 人说这不是个好兆头。 果然,不几天,塘里的鱼也得病了,全部浮头,嘴巴一张一合的,就似集体向苍天磕首求救一 般。 鱼塘中的增氧机夜以继日地响个不停,成百上千元的鱼药象泥沙一样撒向塘中,都无济于事! 莫非刘虾的鱼儿也体谅它们的主人的官非命运而集体声援?如是,象上次那样,“声援” 一 天就够了,今次连续二三天不吃草了,是人也会饿死的哩!不要,不要!刘虾不要你们声援。 你们要沉默,沉默才有力量啊! 虾嫂却心急如焚,早晚烧香敬佛拜天地忙不迭。撒水饭、烧衣纸,一张张千元、万元、亿元、 十亿元的“银纸”,还有“西装”、“皮鞋”、“飞机”、“轮船”、“汽车”,应有尽有, 只差“别墅、“小姐”!可惜还是收效甚微。 怎么办呢?长此下去也不是办法呀!刘虾当机立断:塘干鱼尽! 这一年春节,除夕之夜正好是龙年立春之日,按照当地的俗话叫“双春”,会是个好年景。村 民们半夜零点起便大放炮竹烟花庆祝,祈求应运。 春早催人奋。刘虾咬着牙关,把春节当平时来过,俩人连新衣也没添。虾嫂那套粉红色的运动 服成了她唯一的出门探亲的“心水妆”。大年初二,刘虾就开始天天在鱼塘里转,排水晒塘底 ,担泥加高塘基,撒石灰消毒,准备开春灌水放鱼花。争取今年有个好收成,还清债务无牵挂 。
五 庭审
新千年元霄节过后第二天,县人民法院公开审理“甘爱萍告县公安局不作为行政案”。 上午八点半,人们陆续来到审判庭。庭内一派肃静,正中的墙上法徽高悬。审判长、审判员、 书记员、原告、被告各就各位,桌上都配有醒目的牌子。审判庭呈狭长形,前面是审判台,居 高临下。左边的被告席和右边的原告席与审判台成品字样,中间是书记员席。木制的桌椅一律 漆成棕色。前面是旁听席,五六排长椅,约莫坐了三四十人。 平日里相貌平平的法官,今日制服笔挺,变得相貌堂堂起来。法警分布在门口和旁听席内,好 不威风。旁听席内,有人交头接耳。 九点正,审判长宣布庭审开始,宣读审判长、审判员、书记员、原告、被告名单。 接着宣布被告单位法人代表县公安局局长谭某缺席,由两名县公安局法制科科员代理。旁听席 内有人议论纷纷。 “肃静。” 审判长提醒大家并宣布:“原告开始陈词。” 原告甘爱萍和她的诉讼代理人刘虾同坐在原告席上。因为他俩都是第一次出庭,心情异常紧张 。刘虾耸耸肩头,双手微微颤抖,展开起诉书,断断续续地宣读起理由和事实部份。 旁听席上又有人交头接耳。 审判长宣布:“肃静!被告开始答辩。” 被告的诉讼代理人镇定自若地讲述答辩内容,边讲边展示证据。 被告的证据包括县政法委、县监察局、县纪检委、县检察院共四份调查报告。 “原告出示证据。” 审判长说。 原告刘虾耸耸肩头,慌忙翻出一份由村人合众证实当日情况的证据。人们看见十几个歪歪斜斜 的名字和指印的证据。因为是复印件(原件已上交法庭),略带模糊的黑色碳粉分布在苍白色 的纸上,显得很不协调。 而被告出示的证据,每份打印件上都盖着鲜红的公章,显出十分严整和一锤定音。 “原告、被告双方交换证据质证。” 审判长说。 两名法警分别从原告、被告手中接过证据交叉送达对方手上。 被告的诉讼代理人接到原告的证据,看了看,脸上露出漫不经心的神态。 刘虾耸耸肩头,接过被告的四份共近万字的证据,头大如斗。此时的他,根本没法完全集中精 神,细心阅读全部内容。但他毕竟还是个“老三届” 高中毕业生,稍作浏览,便得出一个结 论:四份调查报告调子基本相同。就是企图说明派出所在行政过程中,没有违法行为。仿佛一 块铁板上打了四枚铁钉。在派出所警察为什么延迟到达现场的问题上,都摆出了山区镇派出所 存在的“警力不足” 的实际情况。县政法委的调查报告甚至赞扬该派出所是至今连续三年的 县公安线的先进单位。 “质证完毕,原告与被告双方开始辩论。” 审判长说。 刘虾耸耸肩头,站起来,嘴巴对着咪头壮着胆子说:“为什么出事之后,咱们的人一次再次打 ‘110’ 电话,相隔成个钟头警察才到场呢?” “派出所人手不足,迟到了少少。” 被告马上作答。 “《警察法》说应‘立即救助’,你们没有做到,是不是违法了?” “派出所的时间已经抓得很紧了,一有空就派人去了。” “等到你们有空才来,人都死光了!” “我们只能尽力而为。” …… 双方你一句我一句地辩论起来,针锋相对。 “派出所不对!……” 旁听席上突然有个男人高声说话,群众议论纷纷,法警走来走去维持 秩序。 “旁听者请注意,不要喧哗,影响庭审。” 审判长站起来续着说:“现在我来提问,” “原告,你说打了两次‘110’ 电话,被告方才有人到场,相隔多久?” “一个钟头左右!” “有证据吗?” “有!有十几个人的签名作证。” “被告,你们说由于警力不足才迟到,有证据吗?” “有当天的处警记录、全部警员的工作安排记录。当时留在派出所的只有三个警员,正在审讯 一宗涉嫌盗窃案,所以……” 审判长打断被告的话:“出示证据就行了,不必说其他。” “旁听者有谁要发言?” 审判长指着刚才高声说话的那个男人。 “我认为该镇派出所不对。什么叫‘立即救助’?应该是召之即来,非常迅速的,没有其它理 由可说的!” 这个男人站起来理直气壮地说。 “咔嚓!咔嚓!” 马上有人拍照。谁?原来是本县党报记者张立平。 “注意!本案正在审理之中,不宜登报,不要讹传!” 审判长再次宣布庭审纪律。 庭内顿时鸦雀无声。 片刻,审判长宣布:“今天庭审结束,此案待合议庭审结。休庭。” 旁听席的群众一哄而散。 ( 待续) 危机(续2章起) 陈基 (续第二章) 休庭后,刘虾回到家里,倒在床上睡了一个下午。 朦胧之中,刘虾总觉得自己有不足。走在山路上,总也遇着蛇。李冲也说过打官司就是打证据 。当刘虾拿起棍子打蛇时,总也只能打在那蛇的尾巴上。蛇一骨碌便钻进了路边的草丛里,刘 虾再补一棍时,冷不防那蛇竟窜到他的脚板上,张开血盆大口……。 “妈呀!” 刘虾痛醒了,耸耸肩头,连忙摸模脚板——原来是个梦。出了一身冷汗。 还有一点令刘虾思想不通的是,上午的庭审,为何不见被告的法人代表县公安局长呢?连同上 次公安局长接待日,刘虾都想见见他。看看咱们的公安局长是个什么样子也好哇。前段时间的 报纸上不是说某县的公安局长把手机号码公开给群众,方便群众报案及沟通警民关系吗? 前些时候,刘虾也写过起诉状,还以为被告是镇派出所。立案庭的人说应该是县公安局长。当 时刘虾心里就“格登” 一跳——“老虎头上捉虱子” 啦!今天看不到公安局长出庭,刘虾心 里就滴沽:是否他局长大人不满咱的诉讼呢?倪苹不是说过“法律面前人人平等” 吗?有矛 盾双方当面对质处理清楚才是呀!你公安局长这样避开群众,分明是“爱面子”、“护官威” ……。说来也是,过去都说“官管民”、“官为民”,很少听见“民管官”、“民为官”,更 没有听过美国总统克林顿也会因性丑闻而被推上审判台。过去当惯了“原告”,如今一下子变 成了“被告”,心里不舒服吧?抑或是工作太忙了,这种事情还排不上序,派个手下去应付应 付已经足矣?
第三章 情为何物 一 迷路
三月的田野,春装已浓。寮边的花稔树,脆生生地抽出了簇簇新芽,点缀在经历过冬天的寒冷 而变得深绿色的树冠上,好象盖了一层燃烧着的木炭,煞是好看。。 阳光下,鱼塘边铺满了水草,成群的鱼花在水草中嬉戏。一会儿翻身打挺,鳞光闪闪;一会儿 颌首呼吸,搅动出圈圈水花。 刘虾牵着大黄狗,手持长竹,沿着塘基警惕地搜索着鱼花的天敌——水蛇等。水蛇很狡猾,长 一身深绿的颜色,隐蔽在水草中,专门捕食细条的鱼花。 “汪汪!” 大黄狗吠了。果然是一条二尺来长的水蛇母,曲里拐弯浮在水草中,正在吞噬鱼 花呢!刘虾耸耸肩头,手急眼快拦腰一棍,那水蛇就翻转了肚皮。刘虾用长竹把水蛇挑起来放 在塘基上。大黄狗立即扑过去,咬住水蛇猛甩几下,再踏上一只脚,仿佛全是他的功劳。
三月的天气,说变就变。上午还是阳光明媚,接近中午就变得阴阴沉沉的。看样子,马上要下 雨了。 刘虾回到草寮,虾嫂捎来了村口“士多店” 的电话转告的消息,通知刘虾到县上法院收文件 。 刘虾估计是判决书了。刘虾已经询问过几次,回答是三个月结的案。 吃完中午饭,刘虾冒雨去了县城。 吃晚饭的时候,刘虾耸耸肩头,告诉老婆,说初审官司输掉了,准备在15天内上诉中院。 “噤!输了就输了,” 虾嫂吐掉哽在喉头的鱼骨说,“这种官司不是咱农民可以打赢的。” 虾嫂从她看过的几宗倪苹说的官司例子,对照自家的情形,产生了畏难情绪。那种为打官司 而奔波劳碌甚至砸锅卖铁的付出,令人震惊。虽说是打这种行政官司不用交诉讼费,但那往返 的车费、误工费、人情债,却是一笔不少的数目哪!一旦最后官司输了,岂不是蚀底了? 刘虾耸耸肩头,却说:“当初我的估计不用跑这么多冤枉路的,但现在看来,‘洗湿头了,哪 有不剃之理’?半途而废,那不是成了‘乌龟王八’ 了?!‘男子汉,大丈夫,一不做二不 休’!咱阿虾虽则一无多钱二无权势,就凭中央电视台撑的腰,不讨回公道 誓不罢休!” 虾嫂拗不过刘虾,随声附和:“你这是硬颈老鸦靠树死!随你,看你还有多少斤两。咱这是‘ 嫁鸡随鸡嫁狗随狗嫁着马骝随山走’ 呢。”
晚上,刘虾俩一齐去见老书记,他俩想听听老书记的看法。 当老书记听刘虾说初审官司输掉时,说:“输就输呗,没输怎有赢?咱们的好政策往往是从输 中总结出来的,形势发展总不会让有理的老屈着的。” 并表示他可以跟妹头说说,争取妹头 拿出两次报警电话的证据。 当刘虾说起他的字写得不好,上诉书想请别人代写时,老书记想起了上村的“土律师” 张伟 。他说张伟可以帮得刘虾的手。 张伟,今年49岁,高中毕业,当过两年民办教师,写得一手好字,还读过一年南州政法字院律 师专业的刊授。曾经帮助上村石场的老板打赢过一次讨债的官司。老书记在位时,也曾叫他写 过一个关于要求上级拨款修建村医疗站的申请报告。 刘虾循着老书记的指引,打通了“土律师” 张伟的电话。 不消半个钟,张伟果然骑着摩托车笑口吟吟地来到老书记门口。中等身材,偏胖,长发,着休 闲服,不修边幅的样子。 老书记招呼张伟入屋,于是,四个大人就把老书记家的廊厦挤得满满的了。大家围坐在老书记 家吃饭用的圆桌周围,攀谈起来。虾嫂忙着给各位斟茶。 张伟一看是下村的刘虾夫妇,心里已明白了几分,他早就听说过刘虾要打官司。 “张伟,好久没见,做哪行了?” 老书记问。 “这两年与浙江佬玩玩火笼果。” 张伟答。他把种火笼果当玩! “好收入吧?” 老书记问。 “一般啦。” 张伟答,脸上露出风调雨顺才有的表情。 接着老书记向张伟简单介绍了刘虾打官司的情况,要求张伟看在他的份上义务帮助刘虾把这场 官司打下去。 张伟明知他没参与过打这种行政官司,被告是公安局,不好惹的。前年他就因嫖娼而被派出所 罚过一万元,心有余悸。却拍着胸口说: “老同学,无问题,我搞掂。” 其实甘爱萍不仅是他的老同学,而且是他的初恋对象。张伟当即应承了帮助刘虾写好上诉书, 还表示了如有必要他可以借点钱给刘虾作费用。 “你看如何?” 老书记把目光投向刘虾。 “咱不能要别人的钱。” 虾嫂恐防刘虾见钱眼开,抢先示意刘虾说。 “谁说过要他的钱,咱刘虾是那号人吗?” 刘虾耸耸肩头,望着老婆说,“阿伟写得一手好 字,又懂得状纸的写法,若能帮咱写好上诉书,已经谢天谢地了!” “张伟,你听见啦。” 老书记见张伟开小差的样子,只顾望着虾嫂,故意提高嗓门说。 “无问题,无问题……” 张伟的眼神猛地从虾嫂那里移到老书记这里,喃喃地说。其实张伟 的神志还在虾嫂那里。他还在啄磨着刚才虾嫂说的那句生分的话,并追忆着30多年前读高中时 与她的恋情: 那是个充满幻想与活力的高中阶段,他俩同在一个‘排’(文革时期的学校也摹仿军队的编制 ),甘爱萍当时就出落得如花似玉。明亮的眼晴象天上的北斗星,乌黑的头发象山泉的瀑布, 雪白的牙齿象她那颗纯洁的心灵。张伟也不癞,一表人才,与她同是本排学生的文体委员。由 于课外活动经常在一起排练文娱节目,耳濡目染,双方都有好感,有说有笑。但当时学校明令 禁止学生谈恋爱,张伟只能把对她的爱慕之情藏在心底。有一次晚饭后,张伟独自在校园里散 步,遥望着她那魔鬼般的身段,竟撞在一棵歪脖子的双思树上! “别光说无问题,究竟要几日才写好?” 老书记还是当年办事的作风,递过刘虾给他看的初 审判决书,追着张伟说。 张伟神情恍惚地摸摸额头,就像刚才才撞在树上似的,红着脸回答老书记的追问: “两日交货。” 逗得虾嫂哈哈大笑:“难怪张伟是生意人了,动不动讲‘交货’。” 边说边 欠身提壶向张伟敬茶。张伟眼定定地望着她并伸出一只手鸡啄米似的在桌面上“磕头” 不迭 。两副眼神接通之后,即产生触电的感觉。提高的茶壶竟不懂放下,任由那茶水顺着壶嘴汩汩 地流,溢满了茶碗直向外泛滥,湿了一地。 其实,虾嫂也并非木头,她自从听到老书记说出张伟的名字那一刻起,心情就没有平静过。当 她发觉张伟悄悄盯着她时,心跳得更加厉害。当初她也思念过张伟,只是环境所逼,加上顺从 父意,才嫁了刘虾。 说起甘爱萍与刘虾的结合,本村与她同龄的人都知道。文革时期山村粮食短缺,平均口粮才3 5斤,刘家父母加上刘虾,全是劳力,生活稍为好过。而甘家父母要养四个女儿,供书求学, 生活就显得困难多了。因为两家的关系一直较好,所以甘家向刘家借粮借钱的事就显得很正常 了。久而久之,到了甘爱萍谈婚论嫁的年龄,经媒人在中间缀合,自然就水到渠成。从小就生 性顾家的甘爱萍尽管略嫌刘虾瘦猴,年纪还大她5岁。但为了脚下的三个妹妹能够继续读书, 只好屈尊命运罢了。
离开老书记家,甘爱萍频频提起张伟的名字:“你看人家张伟多福气,一如赵中祥:浓眉大眼 、额头放光、嘴巴甜滑……” 直说得刘虾妒嫉心起,耸耸肩头,打断她的话:“头发长长的,成个‘烂仔’相!” “ 我看他才不象个‘烂仔’!” …… 张伟呢,回到家里没法入睡。甘爱萍不愧为一块美人坯子,45岁了还保存着年轻时的神韵。高 高的胸脯,圆圆的股胯,嘴唇依然性感,牙齿照样白净,眼神尚且迷人。怪不得疯子也想摸她 一把了。毕业后的张伟也曾动过要娶甘爱萍的心思,皆因与本村一女子(现在的老婆)过早地 偷食禁果,未婚先孕才死了这条心。人生为何往往无奈往往错位呢?初恋的情怀为何几十年了 还会记忆犹新呢? 那天晚上学校宣传队下乡演出革命现代京剧《智取威虎山》选段。张伟踩单车载着甘爱萍,山 路崎岖,一个急刹车便令到她不敢抱也突然抱紧了他一回。那软绵绵的乳房紧紧地贴在他的背 膀,酥酥的,颤颤的一掠而过。当时甘爱萍还猛捶他的背,嗔声骂道:你好坏! 演出中,甘爱萍扮演小常宝唱道:“……白日里父女打猎在峻岭上,到夜晚,爹想祖母我想娘 ……。”唱词亢奋激越,引来阵阵掌声。可惜的是那个时代“到夜晚”,只许“爹想祖母我想 娘”,绝对不可以想其他! 无奈时张伟还是喜欢当着甘爱萍面前唱:“爹怕我陷入魔掌,从此我充哑人,女扮男装!”“ 盼星星,盼月亮,只盼着深山出太阳,只盼着能在人前把话讲!” 这段情怀太微妙了,似狂草镂刻在石头上,若隐若现,历久不灭。尽管张伟后来也娶了个不错 的妻子,尽管外面已是百花开,张伟还是喜欢回味那段刻骨铭心的单相思。
二 初恋惹的祸
第二天晚上10点,张伟踏着月色,步行来到刘虾家,电灯还亮着。当他举起右手敲起第一下门 时,爱爱从门窿里伸出头“汪汪” 直吠。吓得张伟连退带跳缩到巷角躲避一通,稍后听见开 门声才镇静下来。 “是谁敲门呢。” 虾嫂半开着门,伸出头警惕地扫视门口,自言自语。 “是我来了,虾哥在家吗?” “不在,找他有事吗?” “没事,这个写好了——” 张伟手里拿着他写好了的上诉书递到虾嫂面前。 “进来喝杯茶吗,辛苦你喽!” 虾嫂接过上诉书,循礼地说。 “好哇,难得进你屋一趟哩!” 张伟答道。 虾嫂打开大门,镇住爱爱,把张伟迎了进来。此时她才发现,在这干爽的夏日里,这纸张为何 也会潮湿呢? “请坐,请坐。” 虾嫂边说边提壶沏茶。 “好,好。” 张伟顺手把门掩上,转身坐在长椅一端,眼神便往虾嫂身上“舔”!不,准确 地说是在“舔”当年心中的恋人甘爱萍!他从她并不光滑的脸色及高高隆起的肚腩判断出这个 性欲很强的女人显然欠缺爱的滋润。 “阿萍,几十年了,你牙齿照样白净呀!” 张伟瞅着甘爱萍上身薄薄的睡衣,连声赞叹。 “嗯,牙齿白净有鬼用哩!都快变成老太婆咯。” 甘爱萍掩饰不住心内的喜悦,因为好久没 听见有人称赞自已了,包括她的“虾公”。何况是“阿萍” 的乳名并出自她钟情过的男人之 口,更使她感到热辣辣的。 甘爱萍转身给张伟敬茶,发现张伟笑口吟吟地盯住她的胸脯,心里格登一跳,忙侧身掩饰着说 :“刚才我准备睡的,没……” 两颊绯红。 “不要紧,随便是福,” 张伟边说边示意她坐在长椅的另一端,“我呆会儿就走。” 甘爱萍才大方起来,双手盘胸坐在张伟旁边拉起家常话:“张伟你发达啦!大遍的火笼果园。 ” “还可以,‘物以罕为贵’ 嘛,” 张伟说,“日后你来摘,我打开大门欢迎你!” “那天我和玉娇趁圩路过,还不知道是你的,玉娇进去买了两个吃过啦!日后怕没这个福气了 。” “看你说的?吃个水果也讲福气,” 张伟接着调转话题唤她:“‘小常宝’,还记得咱读高 中时下乡演戏的事吗?” “记得,我还揍过你的背脊哩!” “你知道当时我常想你吗?” “唉!后生时的事不要提了,提起来心慌哪!” “心慌什么?这里又没有外人。” 张伟说完挪近阿萍,一只手搭在她的大腿上……阿萍缩腿 ,慌忙指了指大门—— 张伟扭头瞧了瞧大门,立刻明白了她的意思,随即欠身将大门锁上。心想,这女人心细!爱爱 却摆着尾巴“嘤嘤” 地围着张伟转。 “嗳,嗳。” 阿萍低声唤了两下,爱爱才乖乖地钻进门窿睡去了。 张伟见状放心了。捉住阿萍的双手一拉,她立即站了起来,再拉一把,两个旧情人就象一对久 别重逢的年轻夫妻一样抱成一团了…… 张伟已经是一个见多识广的男人了,他要调动一切经验,征服这个自已曾经梦寝以求的偶象。 从接吻到抚摸、从上身到下身,游刃有余。他要在这些动作里慢慢地寻回当年单相思的感觉, 他要让幻想变成现实旧梦成真! 阿萍呢,对张伟的爱抚只好顺从配合没有反抗。她此时的神经麻木了,一种报恩的情愫和着一 种羞赧的莫名的敬意还夹杂着一丝怀旧的眷恋占满了心间。她渐渐地眯上了眼睛,敞开胸怀依 靠在张伟身上。 突然,蜷缩在门窿里的爱爱“汪汪” 地吠了两声,惊动了这对已坠入五里雾的男女。阿萍悚 然,忙扣衫钮。张伟贴着门缝向外探望,片刻不见动静重又回来抱住阿萍说: “没事的,狗过敏了。” “不要了,我怕别人知道。” “不用怕,不会有事的。” 张伟说着抱起软绵绵的阿萍,往房间里的床上放。在张伟眼里, 阿萍仿佛是一个心仪已久的名模,如今居然到手了,相见恨晚。他细细欣赏、爱不释手。他扑 在名模身上, 活象这名模早就该归于他似的。名模经不起张伟的纠缠磨撕,欲望再度唤起,眯 上眼睛听天由命了。 张伟伏在名模身上,吻她的嘴巴、捏她的耳轮、抚她的脸庞。继而搓她的双峰,把脸埋在她的 乳沟。他感觉出不可言喻的松软、无止境的肥硕,还有一丝丝令他陶醉的汗香。他快活地哼声 ,也听到她“嗯嗯” 地回应。他舔着她的奶头又得陇望蜀地伸出右手爱抚她的那片黑森林。 她完全折服了,暗道开始痉挛,爱液外溢,如梗在喉,呻吟声越来越密。她也不由得伸出一只 手握着他那早已屹立挺直的肉柱子,渴望着这似乎并不陌生的生命快快填补她空虚的心。 张伟见火喉已到,扛起名模的双腿,对准她的生命之门慢慢插入。他要认真感受一下进人这个 曾使他朝思暮想过的地方的刹那间是啥滋味的。震撼之后才觉得依然是个无底深潭。这个年龄 已没有紧迫感了,有的只是两颗奇怪而复杂的心一下子贴近了许多,尽管这已不是学生时代的 阿萍了。 两条泥鳅似的男女在床上翻云覆雨,没有相敬如宾,也没有规矩方圆。有的只是随心所欲、恣 意奔放。名模觉得这种激情游仞跟平时丈夫的敷衍平板比较有天壤之别。好象只有在这个时候 ,她才找回了自己。 生命的乐章就要达到顶峰了,名模双手拥抱张伟,欲死欲仙地喊:太棒哟,我不行啦!张伟趴 在名模擅抖的身上气喘如牛,嘴里呢喃自语:喔喔,妈哟妈哟……。名模一阵嚎啕之后感到既 亲切又羞愧,为什么他与丈夫高潮时的叫法竟然相同? 颠峰快乐过后,名模打着饱嗝,把仍压在她身上的张伟抱得更紧,沉浸在刚才共鸣时的感觉之 中,舍不得他马上离开,心想就这一次吧,下不为例了。趁他末走,再闻闻他那久违了的汗味 ,再抚摸他宽阔的额头浑圆的臀部,还有他那密而且硬的胡子,柔软的胸毛及肚腩,心满意足 了。张伟虽然也累极了,慵懒之中也不忘轻轻拨弄她的散乱的鬓发,舔舔她尚厚的野性嘴唇及 眼角鱼尾纹上依稀可辨的泪痕,毫无厌足地说: “太爽了,下次我还要再来。” “不!够了,‘上得山多遇着虎’ 呢。” “‘虎’ 我也不怕!” “不!……” 虾嫂本来是一个农村中的贤淑型妇女,自小受到严格到近乎荷刻的教养。她过去一直憎恶男人 拈花惹草,自己也一直洁身自爱,甘心与刘虾过着那怕是象人行道般平淡的日子。她把道德和 面子看得比生命还重要,因此,那次被刘六追逐她宁可跳楼也决不让他得逞。但为何今次她却 鬼使神差地让张伟轻易得手?莫非就只是初恋惹的祸? 张伟走后,已是深夜。从疯狂中获得满足之后的虾嫂反而害怕起来。四周黑洞洞的,像一头张 开血盆大口的猛兽。刚才一阵狗吠,是否张伟过巷出村时被人发现了呢?一旦被人发觉怎算好 呢……
三 伪装
张伟暗渡陈仓,完了旧梦,精神上无比快慰,回家后一觉睡到第二天的傍午。 张伟醒来之后,按照阿萍昨夜临别时的吩咐(佯装没到过虾嫂屋),带着日前已写好的上诉书 ,主动来到刘虾的草寮。远远就望见阿虾在寮门口修补渔网。 “虾哥,咱把这个写好了,还你。” 张伟拿着一叠稿纸扬了扬。 “嗯,辛苦你了,谢谢!进来坐坐吧?” 刘虾耸耸肩头,放下手中的活计,接过稿纸,感激 地说。 “不坐了,我还有其他事。” “阿伟,你给我办了大事,怎能让你说走就走哪。” “乡里乡亲的,举手之劳何须客气哪。” 刘虾耸耸肩头,翻开上诉书看,都按法院的格式写好了,字体工整顺眼,连因为农民取证难而 希望中级人民法院帮助取证的要求也写上了,分析具体,援引了详细的法律条文。不禁连声称 赞: “伟哥,你真行!” “行不行,现在还不敢说。但我是尽力而为了,昨天晚上深夜才写成。” “太辛苦你了。” 说话间,虾嫂挑着一担鱼草归来,脱下竹帽,放下镰刀,取出胶盆往手摇泵井摇水洗脸。她身 上那件洗白了的“的确凉” 碎花衬衣被汗水湿透了,贴着皮肉,奶罩奶头清晰可辨。 张伟顿时感觉既熟悉又陌生,心旌摇动,但也不敢细看。窘迫之中,他只好说: “虾哥,我走了。” “吃了饭再走,我叫她去买点好吃的,很快就会回来。” 刘虾掏出一张50元的纸币递给虾嫂 。 “买啥好呢?” 虾嫂接过纸币说。 “听说水鱼不贵,买个水鱼回来饨鸡吧?” 刘虾慷慨地说。 “不了,我昨晚才吃过‘水鱼饨鸡’ 哪。” 张伟笑说。 “那就买些冬菇回来蒸鸡吧!” 刘虾改口说。 “冬菇不用买了,家里有。你去塘基捉鸡吧!” 虾嫂说。 “不了,我还有事,马上要到镇里去。” 张伟边说边转身作出要离开的样子。 “吃饭时间到啦,不是要到镇上的路边店吃‘冬菇蒸鸡’ 吧!” 刘虾风趣地说。 “嘘——!看你开心的。” 张伟边笑边迈开脚步上路了。 “慢走——伟哥,下次再来吃饭哪!” 虾嫂见老公只顾得作笑,忙朝着张伟补上这一句她认 为非常重要的客套话。回过头来看见老公还在笑,嗔怒地说: “看你这衰相?!天底下的男人就这般坏!” “书上就说‘男人不坏,女人不爱’ 嘛!” 看见你这身露的,我怕张伟见了想入非非哪! “我不会进去换衣服吗?人家张伟才不象你哩!” 虾嫂说着边解衫钮边往草寮里走。 刘虾也耸耸肩头,扮着鬼脸跟着进去了。不一会儿,寮内便响起“吱吱” 的床架摇摆声和“ 扑扑” 的肉体撞击声……。
吃过中饭,刘虾便带着张伟写好的上诉书奔县城人民法院去了。立案庭的人看过上诉书后告诉 刘虾,现行的司法制度原则上是谁控诉谁举证,法院一般不参与搜集证据。刘虾提出的取证难 的问题他可以向法院领导反映。在未开庭判决前还可以补递证据。此刻,刘虾才想起老书记应 承过帮他劝说妹头出示证据的。 回来时,天已傍黑,刘虾还是一下车便到老书记家找他商量此事。老书记说昨天已托人捎话给 妹头了,还未见她回话。 据刘虾所知,这次上诉中院,是终审了,赢不赢就看这一“煲”了。怎么办呢?
四 流言
这天傍晚,虾嫂回村,经过榕树头时,看见几个老人在石凳上乘凉。刘六手舞足蹈嘻皮笑脸的 象是在讲述什么故事。虾嫂稍停脚步,刘六更是得意望影地高声说:“原来是一只‘走青’ 了的猪婆!” 虾嫂脸颊发热仍装做没听见,继续往前走。刘六还继续讲,详细的内容,虾嫂虽然听不清楚, 也不好意思停下来听清楚。但凭她的第六感觉,已经肯定刘六是在讲与她有关的男女间的风流 韵事了。 虾嫂走远了偷偷回头望,刘六还在指手划脚。婆娑的榕树树冠,在夕阳的映照下,树影拉得好 长,就像一个偌大的问号。 虾嫂经过横巷时,她虽然也象往日一样,频频向邻居们打招呼,笑脸相迎。但人家都不搭理她 。虾嫂觉察到邻居的脸色都与往日不同了,带有一种鄙视的的表情。虾嫂在村子里头一次遇到 了这种情形。她断定出事了,一定是昨天夜里隔墙有“鬼”。莫非从爱爱第二次吠时就开始的 ?她越想越害怕,天黑之时就关门睡床了。连虾哥回来过,她也懒得搭话。 刘虾去草寮很久了,夜已深,她还是睡不着。 “笃笃笃!”有人敲门。谁? 敲门声不大不小,三下一组,不紧不慢的,谁??奇怪的是爱爱也不吠了,只是摇着尾巴“嘤 嘤” 地在屋内来回走动,跟刘虾回来时的表现差不多。但刘虾回来是不会敲门的,是谁?? ? 虾嫂扯着电灯,穿上衣服,走出廊厦,边镇住爱爱边开门,一看,原来是张伟,递过来一鞠灿 然的微笑。虾嫂愣住了,一时不知说什么话好。 张伟笑口吟吟地闪身进屋,也不说话,主动把门锁上。好象他已经是门的主人了似的。 “你还敢来?隔墙有眼哩!” 虾嫂连忙扯熄电灯低声说。 “怕什么!” 张伟似乎只听得一半,忙着搂住怕得有些发抖的虾嫂一个劲地亲嘴…… 黑暗之中,阿萍还是顺着张伟上了她的床。 张伟故地重游故技重演。借着窗户缝隙透进来的月光,凭手指的摸索便认出了对方。御下了遮 羞布,爬上了斜坡,趟过了青草地,摸上了小阜平冈,涉过了泉水溪涧,扶住石头,走进了水 帘洞,上上下下左左右右前前后后畅游一番。两个生命已经合二为一了,身体语言艺术与性机 能反应都达到了理想的高度。 其实,男女之间的情感只隔一层纱纸,一旦捅破,便不容易收拾。正所谓有了初一就会有十五 。尽管阿萍两日前还是个良家妇女,旧情复炽还是让她走上了不归路。 “有人发觉咱咯!” 阿萍轻拍泄了之后仍伏在她身上的张伟说。 “谁?不会吧?” 张伟听后一个鲤鱼打挺坐起来,迫不及待地问。 虾嫂把傍晚归村经过榕树头的情形说了一遍。 “怪不得我昨夜转过巷角时看到有个人影在你的窗台下走动!” 张伟惘然不知所措,四处摸 寻衣裤草草穿上挨坐在床沿,瞅见阿萍侧着肥硕的胴体向壁而泣,安慰她说: “别慌张,有我在。只要咱不说,谁也奈咱不何的。” 临行时张伟掏出一叠人民币放在阿萍的床上,说: “拿着用吧。” “不,你把咱当‘鸡’(妓)啦?” 阿萍呜咽着说。 “不,‘鸡’ 还不到这个档次。” 张伟边说边往外走。 当虾嫂下床穿上裤子追出廊厦,张伟已经开门离去。 张伟踏着淡淡的月色,一脚深一脚浅地往家走。田野上蛙声四起,青蛙、噙蜍、蛤蟆都在躁动 ,欲欲横流,空气中仿佛也弥漫着爱的腥味。小山村,前塘后林,朦胧地象个女人的下身。自 家的带阳台的楼房依稀可见,善良的妻子也许正在期待着他呢!想着想着,冷不防一脚踩在一 对癞哈蟆身上,打了个趔趋,不寒而栗! 张伟仿佛走在钢丝上。他忽然感到时下的环境虽然很宽松了,但还不至于宽松到容忍分享人妻 的地步。是否该悬崖勒马了?。
五 审妻
按照往日,虾嫂一早就会在村头小市买点肉菜来到草寮,与刘虾共进早餐,开始一天的劳作。
今天日头老高了,刘虾早起已割够一担鱼草了,还不见老婆来,刚才又听见一好事者传闻给他 说刘六前天晚上看见虾嫂跟张伟睡在一起,七窍生烟,遂放下担子往村里走。 回到家里,老婆正在清洗床席,看到老公却脸红耳热不作声。 “我还以为你今天不开寮呢。” 刘虾边说边往门角找水烟筒。 “猪肉我已买了,洗完床席就开去。” 虾嫂边说边用刷子洗刷席子,旁边是一盆拧过准备晾 晒的衣服。 刘虾发现垃圾箕里有一些火笼果皮,问: “谁来过?” “无,无人来过呀。” 虾嫂怔怔地答。 “无?这是什么!” 刘 虾耸耸肩,指着垃圾箕里的火笼果皮说。 “我买来吃的。” 虾嫂壮着胆说。 “还瞒住我?” “瞒你又怎样。 “张伟来过!” 刘虾直说,声若咆哮。 “来过又怎样!” 虾嫂知道事情败露,却鼓起勇气地说,样子没有后悔。 “你跟他过好了!” “我没想过跟他过。人家正在帮助咱,请个律师也要几千块,你请得起吗?” “帮是帮,睡是睡,不能乱来!” “来一次又怎样,他看得起咱。” “我还看不起你?!” “差得远哩!” “看我告张伟不!” “好呀,你告,看我死给你看不?!” “你明剃我眼眉?贱货!” 刘虾举起右手“啪” 地一声掴在虾嫂脸上。 “跟你25年了,就这么一回。” 虾嫂捂着脸解释着。 “能断?” “当断就断!” “你等着瞧,看我放过他不!” 刘虾耸耸肩头,挺起胸,昂起头,手插腰,鄙夷地扫视老婆 一眼,狠狠地一拳打在饭桌上,扭头就往外走。
刘虾夫妻从此没了话说,见面也像两个哑巴。这是一种非常特别的耻辱感,通常与无能、冤屈 、下贱等连系在一起,像一堵无形的墙把这对老夫妻隔开了。
六 怒打“鸡笼底”
秋天又来了,山坡上的狗尾草举着白绒绒的尾巴,随着微风轻轻摇曳。 今年的秋天还是跟夏天一样炎热。收音机照样频频播放着“秋老虎” 肆虐的天气预告。 闷热的天气使得本来就烦闷的人更加心烦。 傍午,夫妻冷战了一天一夜的刘虾挑着竹篓去割鱼草,经过榕树头,听见知了在树上嘶叫,看 见很多人在树下乘凉。刘六又在恬不知耻地播弄着他所谓亲眼看到的风流韵事,刘虾走过来, 刘六还幸灾乐祸地模仿流行歌高声唱道:“绿帽不怕戴,只要甩得快!” 还边唱边笑对着刘 虾厚颜无耻地把右手食指穿在左手母指和食指形成的圈里来回穿插。 刘虾见状,耸耸肩头,无名火起三千丈。放下竹篓抡起扁担追打刘六,一下子便打中了刘六的 小腿。刘六应声倒地,当刘虾举起扁担欲打第二下时,几个老人围了过来阻止,说:“他是疯 子,管他说呢,他不疯就不会乱说啦!” 刘六抱腿就地打滚,有人扶他也站不起来了,“哇哇” 直哭。有人跑去告诉刘六的亲属。 一阵间,一辆警车“呜呜”赶到,几个龙山镇派出所的民警跳下车来,包围了榕树头。刘虾很 快就被戴上手拷推上警车,刘六也被抬上了警车。
刘六被抬进了医院。 刘虾被扭送派出所。 虾嫂闻讯,扑向榕树头,哭成了个泪人:“呜呜……,妈呀,为何生出我命真苦呀,前世无修 ……” 晚上,人们又看见虾嫂在榕树头烧了一大堆香烛、纸钱,嘴里喃喃自语:“榕树呀榕树,请你 帮咱作证,保佑我老公平安归家……”
在龙山镇派出所的询问室内,刘虾正在接受询问。 负责询问刘虾的是上次制服刘六的那个长着三角眼的民警。他不慌不忙地摆好阵势,指令刘虾 坐在他对面的椅子上。民警绷着的面孔和紧闭的嘴巴还有紧皱的眉头给人一种冷竣的感觉。仿 佛他从娘胎生出来就适合干这行似的。 “你叫什么名字?” 三角眼开始询问。 “我是刘虾。” 刘虾耸耸肩头回答。 “哪里村人?” “下村。” “几岁?” “50。” “为什么打人?” “刘六对着我说:‘绿帽不怕戴……’” “这是坏话吗。” “刘六昨天就开始到处讲我老婆与张伟那个了。” “那个什么?” “这个你问他吧!” “现在问的是你,不是他!你要老实交待!” “交待什么?” “交待你打人的经过!” “我刚才说了,我一时火滚用扁担打了他一棍。” “一棍还是两棍三棍?” “一棍。” “打在什么地方” “小腿肚。” “你知道打人犯法吗?” “知道。” “既然知道为什么还打人?” “一时火滚。上次你们为什么不处理刘六?” “他是疯子又拿不出钱叫我们怎处理?” “我是疯子同样没钱,你怎办?” “刘虾,这里是派出所,你放老实点呢!” “我够老实了。” “你要负经济责任与刑事责任,懂吗?” “随你的便!” “你有什么要求吗?” “我要喝水!” …… 此时有个民警拿着一张报告单走进来递给三角眼。 三角眼看了看不无好气地说:“刘虾,这是医院开出的验伤报告:伤者刘六,小腿大、小髁骨 粉碎性骨折,属重伤。听到没有?你等待判决书吧!” 三角眼说完吩咐另一个民警斟水给刘虾喝,然后卸下刘虾的手镣、皮带、锁匙等物件后关进拘 留所。
次日上午,虾嫂拖着非常疲惫的身子,眨着哭肿了的眼睛,拎着一袋衣物,去镇派出所看望刘 虾。途中遇上一辆警车突然停住,车上走下两个穿制服的民警,其中一个走到虾嫂面前说:“ 你就是甘爱萍?” “找我啥事?” “我们是龙山镇派出所的。因你丈夫打伤人了,而且比较严重,通知你三天之内预付壹万元人 民币给医院作治疗费。” 民警把手中的通知交给虾嫂,并要她在通知的上联签了名。 虾嫂当场气得双手发抖,眼冒火星,几乎昏倒。 民警刚走,虾嫂便把通知书撕得粉碎,骂道:这是什么世道?刘六先前追我令我跌断腿也不用 赔我,如今是他自己口臭撩人打,却要咱垫医药费?疯子可以无法无天咯!
虾嫂来到派出所,要求看望虾哥,遭到拒绝。说是案情末弄清楚之前是不准探望的,但可以转 交生活用品。只好留下一袋衣物哭着回家。 当民警拎着虾嫂留下的衣物交给刘虾时,刘虾勃然大怒,接过衣物猛地往外扔: “贱货!”、“今后也不许带她来见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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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篇文章:11月12日,《男友》《健康生活》等刊、报回信,将用郑光路多篇新稿
----下篇文章:作家陈基精彩中篇小说《危机》(下)情节变得更加复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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