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整一年过去了。 巴金老人已经走了一年了——一年前的今天,这位101岁的老人平静地离去,与他最怀念的妻子萧珊相聚,也与他亲密的好友沈从文、冰心等重新相会…… 或许如他所愿:化作泥土,留在人们温暖的脚印里———回到他出生的故乡,可以摸一下他念念不忘的马房的泥土,而不再像“一只给剪掉了翅膀的鸟,失去了飞翔的希望”。 或者如事实上的那样———回归大海……

别了,巴金
有人说他是文学大师,有人说他是世纪良心,但在我们的眼中,晚年的他其实只是一个真诚、朴素,但又可亲可敬的老人,仿佛坐在阳光下的弄堂口,可以让每一位他的读者走近———虽然他那时已经不能言语了。 “我明明记得我曾经由人变兽,有人告诉我这不过是十年一梦。”写下《随想录》的巴金在晚年一刀一刀地解剖自己———他念念不忘的是“说真话”。然而,老人离开一年了,真话在当今这个社会又有多少呢?或如邵燕祥所言,“说真话”成为社会氛围和普遍心态,不受阻挠,不受窒息,不受遮蔽和歪曲,还有一个长远的距离。化作泥土是巴金晚年的心愿之一徐福生图 老人念念不忘的更有关于建立现代文学馆与一座博物馆的建议,虽然后者至今仍没有一座有形的建筑物,但老人的声音是如此巨大———巨大到可以把那座博物馆建立在所有人的心中…… 正如一位学者所说:“纪念巴金,与其说是为了怀念一个老人的一生,不如说是一次岁月的沉痛回溯,它请求我们返回到过去,对历史进行重新审视,并重新审视和设定我们的未来。” “纪念与怀念巴金,现在并不是最好的时候,但又是我们需要怀念、纪念的时候。”巴金研究专家、知名学者李辉日前在上海动情地说。28年前李辉从湖北只身来到上海求学,28年后在上海档案馆的一场“同中之异、异中之同——巴金与沈从文、曹禺、萧乾”的讲座是他在上海的首次讲座,通过回忆巴金与沈从文等巴金好友鲜为人知的事迹,一个充满激情、真诚、痛苦然而又不无弱点的巴金鲜活地出现在听众眼前。
巴金与革命作家有距离
从二十多岁起,大学时代的李辉便开始对巴金进行研究,上世纪八九十年代,他与巴金、沈从文、冰心、萧乾等文化名人有过长期接触,并亲历了巴金写作《随想录》的过程。在他看来,之所以选择巴金与沈从文等人进行比较,是因为如果选择巴金同时代的人过于宽泛,而沈从文等三人很特别,巴金多次说过他的朋友中,“只有这三人最有才气”,但沈从文等人的作品与巴金的价值取向又有着很大不同,所以正是同中有异、异中有同。 沈从文曾回忆说,巴金住在北京达子营的沈从文家中时,两人各自写作,但休息时经常“吵架”,文艺观点有很大不同,沈从文讲究艺术的节制,认为左翼文学过于注重口号与激情,巴金对此看法不同,认为有感情就要释放,然而两人吵过以后又是好朋友。巴金在其后的《怀念从文》中回忆说:“我提到坦率,提到真诚,因为我们不把话藏在心里,我们之间自然会出现分歧,我们对不少的问题都有不同的看法。可是我要承认我们有过辩论,却不曾有争论。我们辩是非,并不争胜负。” “两个性格不同的人,相处却十分融洽,让我相当长时间十分不解。”李辉认为,其实分析两人的相异处可以发现两人很多的共同点,这正是沈从文与巴金长期相知相契的原因:两人当时都是年轻作家,也是游离于革命以外,巴金其实有着很高的艺术才分与鉴赏力,其艺术品位是非常高的,“巴金一直把自己往无政府的革命者身份上推,实质上,他的艺术气质与沈从文等人是相近的。”李辉认为,巴金未认识沈从文时就阅读并称赏过沈从文的文章,巴金与革命作家事实上是有距离的。
巴金痛苦的不仅是身体
在比较巴金与沈从文、曹禺、萧乾三人在1946年后的经历变化后,李辉认为,当时沈从文与萧乾批评家身份更重,反对内战,走“第三条道路”,而在1948年以后沈从文被郭沫若斥为“反动文人”,其后被迫放弃写作,转向文物研究,巴金则成为可以利用的文人,萧乾在1957年以后则成为右派,惟有曹禺,一直是个“不倒翁”,“这几位人中让我失望的也正是曹禺,他到1990年代心态还停留在1950年代,一直没有自己的独立思想。曹禺自己也曾说过‘和巴金相比,我简直是个混蛋’。” 而萧乾在临终前念念不忘的就是巴金写来的信,当时在医院,不知怎么后来就找不着这封信了,以至于怀疑身边的人拿了巴金的信,虽然后来有复印件,但原信却一直没有再见。 在《怀念从文》中,面对沈从文辞世的从容平静,巴金说:“我多么羡慕他!可是我却不能走得像他那样平静、那样从容,因为我并未尽了自己的责任,还欠下一身债,我不可能不惊动任何人静悄悄离开人世。那么就让我的心长久燃烧,一直到还清我的欠债。有什么办法呢?中国知识分子的悲剧我是躲避不了的。” “巴金对沈从文、曹禺、萧乾三人的感情很深,1989年我和他之间有过一次长谈,以后的谈话就很短了,巴老后来所写的《怀念从文》一文就是他的怀念,也是他的寄托。巴金晚年在1999年以后——大约有六七年光阴,我为他感到痛苦——并不仅仅是身体(的病痛),更有很多不应该他做的事与责任加在他身上,导致人民错误地理解他,而他又无法表达。”说下这段话时,李辉的神情似乎感同身受出那种痛苦,“当一个清醒的老人不能说出他想说的话,不能写出要写的文章时,去世对他而言未必不可以说是一种解脱,同时也减少外面加给他的不必要的责任。” 李辉表示,巴金与沈从文等人交往留下的并不仅仅是作品,更多的还在于人格,“巴老去世了,但通过巴金与他们的交往,可以来认识我们当下的现实,甚至我们本身。”
追思:他的勇气
杨益萍(上海文艺出版总社社长) 说到巴老,不说他惨淡经营的出版事业是不完整的,上海文艺出版社与巴金就有密切的渊源。巴老所提的“把心交给读者”现在是我们的社训,这给我们的启示是,一是关注出版物的社会价值,二是如何做到名家与新秀一视同仁。 李济生(巴金胞弟) 巴金1949年前出版方面最主要的工作是文化生活出版社,晚年最重要的就是讲真话,他是鲁迅先生的学生,鲁迅最重要的就是言行一致,巴金活的时间比鲁迅长多了,但他活得也不容易,晚年的他的两个愿望,但现在不是被淡化就是被避开。他曾经说过违心的话,但他最终讲了真话,而且分析自己的主观原因——我要为他叫好! 赵丽宏(《上海文学》杂志社社长) 他是一个平和真率的人,对年轻人尤其关心。 我第一次看到巴金是在“文革”中一次批斗会上,那次他低着头,是屈辱的形象,但这并没有影响到他在我心中的形象。 周立民(巴金文学研究会) 17年前,当我第一次接触到《随想录》中的文字时,还仅仅是个初中生,我不很清楚巴金不断鞭挞的“文革”是怎么回事情,我首先被吸引的是一位老人的真诚和亲切。他会给我很多建议:面对自己的内心,战胜自己的软弱;讲真话,独立思考……
纪念:《巴金纪念集》保留逝世“现场”
巴金逝世后,在海内外读者中产生的影响面之广难以量计,并成为中国知识分子精神凝聚和反思的一个重要契机。由上海巴金文学研究会编辑的《巴金纪念集》历时十个月,在巴老逝世一周年之前由上海文艺出版社出版,全书近七十万字,共分纪事、追思、评说三大部分,全方位地搜集了巴老逝世后媒体新闻报道、追思文章和对巴老的评说文字,并配有珍贵照片。 《巴金纪念集》编辑周立民表示,纪念集从文献保存的角度,尽可能忠实地保留了当时社会各界对巴老的追思,保留了巴老逝世期间的“现场情况”。另悉,巴金研究会网站也于日前正式开通。 www.singtaonet.co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