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标题文档

 

加入收藏
设为首页
向我约稿
[首页] [关于本站] [新闻中心] [2024年郑光路《成都旧事》《四川旧事》《巴蜀武术天下奇》隆重出版!] [郑光路文革研究[图为海马图书公司出版的郑光路80余万字研究文革史专著《文革文斗》《文革武斗》的封面]] [郑光路文史及批评类作品[左图为郑光路(右)与《水浒传》饰演李逵的赵小锐摄于电影剧组]] [郑光路武术研究及武侠小说类作品[郑光路曾被武术专业刊物选为封面人物]] [郑光路文革旧事、诗词书信、游记类作品[左图为郑光路脚踢兰天习武照]] [我的相册] [留言板]


2024年郑光路《成都旧事》《四川旧事》《巴蜀武术天下奇》隆重出版!
郑光路文革研究[图为海马图书公司出版的郑光路80余万字研究文革史专著《文革文斗》《文革武斗》的封面]
郑光路文史及批评类作品[左图为郑光路(右)与《水浒传》饰演李逵的赵小锐摄于电影剧组]
郑光路武术研究及武侠小说类作品[郑光路曾被武术专业刊物选为封面人物]
郑光路文革旧事、诗词书信、游记类作品[左图为郑光路脚踢兰天习武照]
拍案惊奇!郑光路精彩特稿[图片:著名小提琴演奏家盛中国(中)及夫人濑田裕子与郑光路合影]
文史长廊精品[左图:郑光路(左1)应邀拍电影时]
文革类老照片.美术作品链接[左图:郑光路当医生时和原珠海市市长梁广大(左)合影]
文化大革命时期文化现象研究专栏[图:郑光路(左1)与常演“皇帝”的张铁林先生(左3)]
郑光路巴蜀文化及历史类作品[篮球巨人穆铁柱和郑光路]
近50年当代史研究史料[左图:原国务院侨务办公厅负责人庄炎林(左)与郑光路合影]
[文革专栏]本网特色,翻页内容甚多![本栏图片:郑光路1966年在天安门]
评说成都、四川[图为著名学者魏明伦先生(右)与郑光路]
四川特色作家文章[左图为四川省文联主席李致先生(右)和郑光路]
历史往事揭秘专栏[左图为郑光路收藏的文革宣传画]
“社会评论”精品转载[左图为郑光路(左)与成都市佛教协会副会长刘学文]
中国近现代文学掠影[左图为张邦元(右)绝技童子功“隔山望月”与郑光路同摄]
中国知名文革史研究者精品专栏(!本网热烈推荐:链接严肃学术网站渤海大学网),极其丰富多彩!
中国历代文学研究专栏[老武术家王树田(中)郑光路(左1)刘绥滨(左2)市武协副秘书长王学贤(左3)]
!连载郑光路最新长篇力作《打工妹怪遇》欢迎阅读和书商、出版机构及影视改编合作!
网友交流专栏[郑光路作品讨论会上民革市文史委员会主任王大炜(右)作家白郎(中)和李克林教授(左)]
《川人大抗战》选载[成都媒体为《川人大抗战》举办座谈会后李克林、流沙河、王大炜、卢泽明等先生同摄]
巴蜀文化和掌故[海外作家与成都卢泽民、章夫、冉云飞、郑光路(1排左1)、白郎、蒋蓝等]
今年郑光路有影响的新作[左图上排右起:郑光路、郑蕴侠、副导演商欣。下排为导演刘子农及张国立、王姬等]
当今文学界之怪现状[文革结束郑光路(1排右1)考入大学与同学去安仁镇接受“阶级教育”]
转载网络精品[1987年郑光路(右1)与华西医大副院长张光儒博士(右2)在珠海工作时游澳门]
老成都掌故[左图为郑光路(右1)在青城山上清宫与道士练剑]
武侠文化[左图:右1郑光路,右2习云太教授(中国武术一级教授),右3刘绥滨,右4铸剑专家龙志成]
滑稽妙文选[人生如戏,图为郑光路(右1)1985年应邀参加影视剧拍摄时照片]
中国文学、史学与世界[图为法国学者大卫(左)和郑光路
巴蜀文化中的杰出人物[本栏图片说明:中国著名电影艺术家谢芳(中)、张目(右1)和郑光路合影]
四川及巴山蜀水人文[左图为郑光路(1排中)1985年与几个弟子同摄]
当今社会奇稀罕事、伤心事、可怕事[左图:郑光路舞禅仗习武照]
文史文学精品转载[图为1990年郑光路(后排右2白衣者)与众武术人士在少林寺参加武术拍摄]
郑光路欣赏的古典、文学、史学作品推荐[1986年郑光路(上排左3)参加武术表演赛后和四川武林好友摄]
阅之有益的史学方面学术文章[图为郑光路(中)当医师时在医院为病人作手术]
郑光路著《中国当代热点问题透视—中国气功武术探秘》选录
郑光路文革研究专著介绍[图为两本专著封面]
四川近、现、当代史研究史料参考[郑光路1987年在四川省人民医院工作时照片]
文化与教育[图为郑光路练铁指功练武照]
体育武林前辈【左图:1984年时郑光路与李孟常师傅(右)。右图:郑光路与黄林派钟方汉师傅(右)】
郑光路巴蜀文化研究专著[郑光路与成都体育学院新闻系主任、博士生导师郝勤教授]
隆重推荐作家原创精品[《武当》杂志主编刘洪耀(右)与郑光路]
过来人回忆文革历史[图为文革时期郑光路当受苦知青时,点击图很瘦]
官方报刊资料(主要为文革时期)选登[本栏图为文革中的恐怖刑场]
知青问题研究[郑光路1970年当知青时艰难环境下仍自强练功“朝天蹬”]
名家杂谈精粹[郑光路(左1)与四川武术名家黄明生(左2)、李兴白(左3)1985年在电影剧组]
抗战文史[英勇殉国的饶国华中将之女饶毓秀(左1)第36集团军总司令李家钰之子李克林(左2)与郑光路]
四川著名学者、作家岱峻专栏[作品充满空灵雅趣和智慧沉思。图为岱峻夫妻恬静生活]
四川著名特色学者、作家陈稻心专栏[图为陈稻心先生(左)与郑光路]
中国著名作家雁翼专栏[左图为中国著名老作家雁翼(左)与郑光路合影]
学术界百家争鸣[左图:四川曲艺界大师邹忠新(左)与郑光路在一次文艺会上]
武侠小说评弹[1986年郑光路(右1)与老武术家王树田(右2)肖应鹏(右3)在一次会上]
四川著名武术家(排名不分先后!)[郑光路(左1)与著名武术家王佑辅(左2)邹德发(左3)合影]
宗教文化与人生、文学[图为郑光路(左)与四川一高僧]
佛道、医学、养生文化[图为郑光路(左)与武友在山中古佛寺练武养生]
纪实历史、文学长篇[香港《明报》1987年刊登郑光路当医师搞科研时照片]
中国传统文化名篇[1987年郑光路(右1)与老武术家王树田(右2)、全国地趟拳冠军陈刚(右3)]
门外诗歌谈[图为文革时期郑光路(下排右1)和红卫兵战友]
放眼世界专栏[红卫兵文革闯将]
免费网上书屋、实用网站[more翻页还多!]图为毛泽东与张玉凤
中国各地优秀作家陆续推出专栏
重要精华文章专栏![左图:中国民生真实的另一面“黑窑矿工”]
2024年郑光路出版之新书及新闻


·写作范围:文史、文革史、抗战史研究,以及社会纪实文学作品(中国社会热点问题类纪实)
·姓名:中国独特题材文学网
·笔名:站长:郑光路
·电话:--
·手机:423648068@qq.com
·OICQ:--
·电子邮件:423648068@qq.com
·通讯地址:中国.四川省.
·邮政编码:--
--管理中心

  本站浏览总人数:
今日浏览总人数:
昨日浏览总人数:
本月浏览总人数:
上月浏览总人数:

!点击阅读!《最后在大陆落网的国民党将军》

作者: -上传日期:2006/4/8


   中共《党史纵览》《文史精华》《名人传记》等大刊物,已发表《最后在大陆落网的国民党将军》部分章节。
   本栏左图为:郑光路(上排右1)和原国民党大特务郑蕴侠(上排右2)在电影剧组。下排为导演刘子农及张国立、王姬等人

     关于《最后在大陆落网的国民党将军》一文的说明:

    郑蕴侠,原国民党中统少将,解放后在四川和贵州潜伏长达8年之久,其逃亡经历比反特电影还精彩离奇。他逃亡期间,周恩来曾指示:“生要见人,死要见尸”。郑蕴侠直至1958年才落网,是在大陆最后被捕归案的国民党将军。郑蕴侠1975年特赦,与本文作者郑光路被同邀,一起参加电影《草莽英雄》剧组。作者根据郑蕴侠先生提供的资料,并参考公安系统等大量材料,贵州省务川县委统战部陈瑕部长、高腾录副部长、文明信主任等同志也热情提供其晚年情况……本文再现了这位已近百岁的国民党前将军充满传奇色彩的人生经历,不仅故事性、可读性极强,而且具有很高的史料价值。

  作者郑重声明:

       本网所发表的是完整文章(注释暂略,文中并作了一些技术处理,侵权使用将留证据)。中国版权中心为本文作者提供著作权保护。欲改编、转载用此稿,必须通知作者后商定再用。如不欲用,本文章拒绝任何形式的摘编、引用、上网。侵权必究!
 “中国独特题材文学网”
国际一级域名地址:http://www.tstcwx.com
及http://zgl.tougao.com/





最后在大陆落网的国民党将军


郑光路


郑蕴侠,原国民党中统少将,解放后在四川和贵州潜伏长达8年之久,其逃亡经历比反特电影还精彩离奇。他逃亡期间,周恩来曾指示:“生要见人,死要见尸”。郑蕴侠直至1958年才落网,是在大陆最后被捕归案的国民党将军。郑蕴侠1975年特赦,与本文作者郑光路被同邀,一起参加电影《草莽英雄》剧组。作者根据郑蕴侠先生提供的资料,并参考公安系统等大量材料,贵州省务川县委统战部陈瑕部长、高腾录副部长、文明信主任等同志也热情提供其晚年情况……本文再现了这位已近百岁的国民党前将军充满传奇色彩的人生经历,不仅故事性、可读性极强,而且具有很高的史料价值。




读“黄埔四期”、“上海法学院”和加入“青帮” 

电影剧组的“老袍哥” 

我早在1985年在电影《草莽英雄》剧组时就结识原国民党“中统”少将郑蕴侠先生,此后关系密切。我想写他,不仅是其人生经历极富传奇色彩,而且今年他(2005)已98岁,可说是百年“活化石”。从他人生轨迹,可折射历史光彩,具有多方面的史学价值可供人参考……
四川宜宾市江安县境内风景如画的夕佳山中,有座始建于明代的古典庄园,中央电视台曾在这里拍电视片《中国一绝》。现已建为川南民俗博物馆,是“国家重点文物保护单位”。
20多年前这里却只是十分冷清的“中共江安党校”。
1985年秋天,夕佳山中突然热闹起来。原来,中国电影发行公司和峨眉电影制片厂联合在这里拍摄宽银幕传奇故事片《草莽英雄》。剧本是中国文联副主席阳翰笙写的,反映川南哥老会(袍哥)组织大众推翻清王朝的故事。演过“贺龙”的夏宗佑饰演袍哥大爷罗选青;张国立饰演孙中山派到四川的英雄唐彬贤。有英雄就有美人,王姬饰演文武双全的佳人“三妹”……
我在剧中客串一个清军头领,郑蕴侠先生客串一个叫李遐琛的“老袍哥” 。一般人以为拍电影好玩,其实很枯燥。这里又多雨,嘀嘀嗒嗒不停,闷在庄园内时候居多。张国立常在后花园他独住的“小姐楼”里望雨发呆,或捧本电影专业书如老僧如定。庄园内只有一部电话,王姬经常扯开喉咙向远方朋友电话中诉苦:“难熬啊,这穷山恶水,把人闷死啦!” 
张国立后来成了荧屏上常晃的康熙皇帝,王姬《北京人在纽约》中演“阿春”后也一炮轰响。但那时他们还没大走红,待人接物也没啥明星派头。每天我们同在昏暗老饭堂内吃三顿饭,川南多竹海,每顿炒笋子、拌笋子、笋子汤……连嚼了几个月的竹笋子,几乎把人吃成个熊猫。这些且不多说。
单说中统少将郑蕴侠,那年77岁了,个子不高、脸黄偏瘦,但精神健旺。他看来很朴实,在剧组几个月除拍摄时穿戏装外,平时始终穿一套已经洗得泛白的旧中山服,脚下一双旧布鞋……因为要妆扮拖猪尾巴辫子的清朝人,一进剧组他和我们一样,都刮大光头;夕佳山庄园内,在无数和电灯泡争辉的发青油亮光头中,郑蕴侠这位“老头”尤其显眼!
“老袍哥”戏里没啥台词,戏下也不善言谈,同人说话眼神里习惯性流露出谨小慎微……后来我才明白:他解放后逃亡8年、铁窗生涯又是17年,1975年底才从大牢放出来。同我一道来的武术界“天棒捶”们,笑称这位前朝的“过气将军”是“郑老侠客”,既含尊重也很有些戏谑味道。
这里要插一句:那年头参加拍电影是很风光之事,我和郑蕴侠为啥会到剧组呢?
原来,四川1980年创刊了一个文史刊物《龙门阵》,国内很有影响,郑蕴侠先生常为其撰稿。我那时正在研究武术史和民俗,也常在该刊发表文章。《草莽英雄》导演刘子农拍电影前,专门去文化部门了解有关“袍哥”和四川武术等相关民风民俗,《龙门阵》主编蔡行端先生力荐我二人。刘导演便亲登我寒舍相邀,我带了一帮子武林好手去剧组。而郑蕴侠先生也应邀成了剧组的历史指导,向全剧组讲解旧中国江湖袍哥等历史知识。
有这些原因加上又都姓郑,他常说“500年前是一家”,所以我俩比较接近,慢慢建立起较深友谊。郑蕴侠等人和我、夏宗佑、赵小锐(就是电视剧《水浒传》那位“黑旋风”李逵),每天黄昏绕夕佳山乱转。山上是广阔的百年桢楠林,数千只白鹤、苍鹭在树上营巢栖息,傍晚在夕阳晚霞中结队而归,鸟鸣如潮遮天蔽日,场面极其壮观……转久了也乏味,有时都在庄园内呆坐。
1985年10月下旬中秋节刚过,山中多雨,剧组照例停工。我很无聊,有天黄昏坐在庄园一处天井角落,信笔涂鸦在纸上写了两首小诗。其中一首是:
浪 淘 沙 · 江安夕佳山秋雨
乳霭罩青山,暮雨川南。山塘秋尽老荷残,松竹飘摇声潺潺,乌啼寒天。异地多愁烦,壮志如烟,多情笑我正华年。万缕穷愁剪不断,遥望关山!
郑蕴侠这时也无聊地从寝室踱了出来,眯细眼看了这诗,连说:“老弟,山上硬是‘异地多愁烦’……写得巴适!” 
我那年才35岁,77岁的郑蕴侠老先生可称老前辈了。因为我们都姓郑,他却叫我“老弟”,有时还文诌诌称我为“宗兄”,说:“自古以来,岂以年龄论高下!”
他又看我写的第二首:
《江安县夕家山抒怀》
 巴山千里野云白,大江西来如龙蛇。川南十月景正好,细听秋风吹黄叶。荒草掩映夕家岗,此乃旧时古战场。辛亥保路牛角声,华夏大地皆震荡!我亦草莽一英雄,胸中豪气贯长虹。仰望夜天忽长啸,拔刀狂舞疾如风。舞罢掷刀长叹息,徘徊不觉夜深沉。人生不过幻梦耳,君看年年山月明!
我那时少不更事,这首慨叹人生无常的诗,郑蕴侠老先生看了却很有共鸣,连连点头:“‘我亦草莽一英雄’、‘人生不过幻梦耳’……老弟,写得好呀!”
他忽然默然无语,两眼呆呆望着庭前梧桐黄叶飘飞,似很怅然……隔好久才冒了一句:“老弟,我年轻时候也喜欢写诗,还当过报纸总编辑呢。你这句‘君看年年山月明’,好,好!当年我干‘中统’和你现在年龄差不多时,奉命秘密调查宜宾‘大刀会’情报,天天在川南这一带奔波,和各路草莽英雄、浑水袍哥们打交道。那时,山中月亮确实也是如今这样又大又圆。唉,‘古人不见今时月,今月曾经照古人’啊!”
我说:“老辈子,我晓得你前半生充满传奇性。你给我摆摆你年轻时候的龙门阵!”


陈立夫手下红人和潘公展入室弟子

他望望一轮圆月,用地道四川话慢慢说:“月白风清,同老弟山中夜话也是雅事!唉,往事如梦啊……”
他1907年3月21日生在江西临川县青泥里。1912年举家入蜀居住重庆,故可说是土生土长的四川人,一口四川方言腔。
他说:“家父郑宗尧留学日本帝国大学法律系,是同盟会老会员,曾在孙中山大元帅府任军法官、后任国民政府司法院参事,与居正、戴季陶等政要交好……我自幼很受精忠报国的家教。1923年,我考入四川政法专门学堂,1924年考入上海法学院法律系。1926年黄埔军校招学生军,我应招入黄埔四期步科。1927年分到第一军军部军法处任中尉“承审员”,参加过北伐……1930后再入上海法学院深造。1933年我26岁,从法学院毕业后,先后曾任国民政府中央司法院和司法行政部的法制专员、军法执行总监部司法长、中央党部秘书特派员……不久后就参加了国民党CC系的核心组织‘中统’(全称是国民党中央组织部调查统计局)。后来我任‘中统’局少将专员,在特务系统也算高级别了——‘军统’首脑戴笠也不过少将罢了!”
他怕我不懂,解释说:“国民党有‘军统’、‘中统’两大系统。‘军统’核心是复兴社,‘中统’核心是CC。而CC早期组织有‘青白团’,取国旗上青天白日之意,后来改为青年社,由陈果夫、陈立夫、徐恩曾、张道藩等七人领导。我在陈立夫家中地下室秘密参加‘青白团’。那天,地下室内烛光飘摇就像鬼火,气氛既神秘又阴森可怕。墙上是孙中山、蒋介石的画像,陈立夫、徐恩曾亲自主持我入团。陈立夫说:‘中统是党的耳目,特务活动是保护党、国家、领袖的安全,是神圣的事业,只有最优秀党员才有资格做特务工作!’张道藩训誓:‘效忠领袖决不抗命,如违犯纪律,甘愿接受严厉处分直致处死!’”
见我听得津津有味,他又说:“其后,CC的化身是‘干社’,含意是蒋介石号召的‘苦干、实干、硬干’,采用绝对秘密和隐蔽手段……1935年春,‘中统’首脑陈立夫召我谈话,吸收我加入‘干社’后,又要我加入青帮。”
郑蕴侠绘声绘色讲他的“拜师仪式”:1935年, “中统”头目王延松住上海的家中大厅内。CC系重要人物、青帮头领潘公展长袍马褂,巍然端坐堂中太师椅上,十多个心腹徒弟手擎杏黄旗两边肃立。
潘公展(1895—1975),原名有猷,字干卿,号公展,浙江吴兴(今湖州)人。1922年毕业于上海圣约翰大学。1929年任上海《商报》主笔。1932年任上海晨报社社长。1934年5月任上海市社会局局长,抗战期间在重庆,任国民党中央宣传部副部长……
一个“大师兄”一声吼:“嗨,‘引进师’引新贵人,进屋‘记名头’!”
王延松把郑蕴侠引进来厅,向潘公展磕了三个响头,交上填好祖宗三代的文书,退出外堂……午饭后,进“大香堂”,香案上红彤彤地燃着五炉香、三对腊。潘公展摆个雄姿,煞有介事为郑蕴侠“传道”:“心、顶、佛、吒、罗、呢”六法。接着“开山门”:潘公展手捧黄旗端坐,两旁站着“开过山门”的“三老”。潘起身用手猛按郑蕴侠身上六部位,说这就是“点法”……
最后潘说:“你以后外出见联络,左手大姆指成弓形,帮内人就晓得你是开过山门的!”
接着潘公展宣布九条青帮铁规:“投师如投胎,不准出卖帮规……如违帮规,剥皮抽筋!” 
郑蕴侠又比又划地对我叙述道:“我当时马上叩响头朗朗说:‘谨遵师训!’然后退到饭
厅吃师父赐的‘家宴’,桌上有五个包子象征‘五湖’,鸡鸭鱼鹅四味象征‘四海’,一杯水酒象征‘一心拜佛’……我的‘引进师’王延松又细细向我传授了‘海底’,即江湖‘黑话’。”  
郑蕴侠对我说:“我凭黄埔四期和法学院毕业的高材生这两块硬牌子,既是中统核心组织的重要人物,又成了青帮中的‘师兄’……才30来岁的我,那时也可说是少年得志、多才多艺啰!”
我说:“难怪你在《龙门阵》写的《洪门、袍哥及青帮探源》一文,那么精彩!所以刘导演要邀请你来讲袍哥的旧事!”
话题自然转到写《草莽英雄》的阳翰笙。我说:“1911年四川‘保路运动’,是武昌起义、辛亥革命的前奏。川南高县蕉村场的盐贩子、袍哥大爷罗鲜清的反清起义,影响特别深远。阳翰笙也是高县人,今年他在北京对刘导演说:‘我当时只有七八岁,罗鲜清带着队伍从我家乡罗场经过,手持长矛大刀直取宜宾,鞭炮声响了一夜……可是不久因出内奸起义失败,抬回一具具尸体一路滴的血,把田坎都染红了!’”
郑蕴侠说:“老弟,我和阳翰笙其实是老相识啰!”
见我诧异,他接着说:“国民政府暂迁武汉后,中央党部工作繁忙。国民党最高国防委员会设立总政治部,陈诚为部长,周恩来是副部长。下设三个厅,第三厅专门主管文化宣传,郭沫若就是第三厅厅长,和老郭私谊很深的阳翰笙呢,当时是第三厅主任秘书!”
国民党中央为加强和第三厅联系,陈诚派郑蕴侠到第三厅当中校联络参谋,不久升为上校。
郑蕴侠说:“抗战初期国共合作统一阵线比较好,我痛恨日本鬼子,也做了许多抗日工作。记得1937年‘淞沪会战’上海沦陷,首都南京危在旦夕。11月26日,我奉命护送一批重要档案资料和职员家属,乘江新轮向武汉撤退途中,几次遭日寇飞机扫射投弹,身边卫士重伤,还差点把老子炸死!”  
1938年3月,中国抗战史上最著名的台儿庄大站“滕县保卫战”打响。腾县由王铭章师长率川军守卫。郑蕴侠奉政治部命令,率领一个政工队到战地,亲自参加了炮火连天、血肉横飞的守城战,与日寇五次争夺阵地……最终苦撑到援军到来,他才满身血污地掩护伤病员突围。他曾满含仇恨地改写岳飞《满江红》中下阙:“……侵略耻,犹未雪,民族恨,何时灭!驾长车踏破富士山缺。壮志饥餐倭奴肉,笑谈渴饮东洋血。待从头扬我国族威,新中国!”他还曾写有《滕县喋血记》等许多记述亲历抗战的文章。
    郑蕴侠接着叙述道:1938年5月台儿庄大捷,举国狂欢。第三厅隆重集会庆祝,阳翰笙编了个《抗战将军李宗仁》说唱小集子,在会上向民众散发。陈诚怒斥郑蕴侠:“台儿庄大捷难道不是最高统帅部的战略布署?怎么全说成李宗仁的功劳?你简直是事个不中用的木偶人,立即全部收回销毁!” 
郑蕴侠慌忙去收缴,且对郭沫若、阳翰笙态度不很恭敬。郭、阳既无奈又十分气愤,便向各方揭露郑蕴侠是监视他们的“特务”……陈诚等人怕惹麻烦,把郑蕴侠调离第三厅。

作者郑重声明:

      本网所发表的是完整文章(注释暂略,文中并作了一些技术处理,侵权使用将留证据)。中国版权中心为本文作者提供著作权保护。欲改编、转载用此稿,必须通知作者后商定再用。如不欲用,本文章拒绝任何形式的摘编、引用、上网。侵权必究!
 “中国独特题材文学网”
国际一级域名地址:http://www.tstcwx.com
及http://zgl.tougao.com/



国民党“中统”的得力干将

监视“第三厅”、“沧白堂事件”和“较场口血案”

1941年后,郑蕴侠调回国民党组织部,兼“陪都”重庆市党部机关报《世界日报》采访部主任、“群力新闻社”副社长、重庆市记者工会常务理事、《自治周报》总编、重庆图书杂志审查委员会委员、军委会坚信通讯社社长等职。
郑蕴侠说:“我任通讯社社长期间,负责前线抗日战况报道,后来还曾远赴中国驻印缅远征军主持战地通讯,为抗战效力……所以郭沫若、阳翰笙、张大千等文化名人同我都比较熟悉!”
抗日战争时期的1942年,阳翰笙写成《草莽英雄》,影射国民党“破坏抗战”。剧本写成后,周恩来给以很高评价,曾在红岩村专门主持剧本讨论会。当剧本送审时,遭到以郑蕴侠的青帮“师父”——潘公展为首的国民党政府“审查委员会”“禁止出版,禁止演出”的禁令……隔了42年,《草莽英雄》才搬上银幕。
我忍不住笑起来:“其他人就不说了。如今阳翰笙是中国文联副主席兼党组书记,中央级的大官。你却在他写的剧本中跑龙套演个老袍哥,天天和我们变熊猫啃笋子……真是‘三十年河东、四十年河西’啊,太有戏剧性啰!”
郑蕴侠怅然说:“嘿嘿,所以我才说老弟你‘人生不过幻梦耳’的诗写得好嘛!”
我问:“那你和郭沫若之间,有没得一些‘龙门阵’呢!” 
郑蕴侠叹了口气,轻声说:“咋个没得?如果说我抗战时期主要还在为打日本人工作,抗战胜利后,‘反共’却成了我最重要的特务生涯!不为这些,我还会监狱中关17年?你晓得重庆‘沧白堂事件’、‘较场口血案’吗?”
我说:“许多书上都说,这两个事件是影响重大的历史事件嘛。”
郑蕴侠说:“我从头到尾是事件的参与者、指挥者之一,还亲自指挥打过郭沫若!”
他又慢慢讲起来:抗战结束不久,国共两党在和平谈判。1946年1月11日,重庆各界人士成立政治协商会议陪都“协进会”,政协代表每天在沧白堂向民众报告会议情况。陈立夫、徐恩曾指示“中统”采取破坏行动,命郑蕴侠带领“社会服务总队”人马,每晚去沧白堂捣乱……
政协会议开会的第六天,蒋介石在开幕词中宣布了人民有四项自由,“协进会”在沧白纪念堂举行第四次夜会,到会群众1000多人。会议由“协进会”理事阎宝航主持,张东荪、郭沫若讲政协开会情形。张东荪说:“人民太苦了,抗战胜利了,要大裁兵,不能再有国民党的党军!” 
郑蕴侠这时发出行动信号,混杂会场的几百特务出来捣乱:打口哨、鼓倒掌、大喊大叫:“政府的军队就是国防军,不是党军!”
这时郭沫若大声说:“今天上午政协大会讨论裁军问题,没有杀气腾腾,而是一团和气,今夜这里却杀气腾腾起来!连政府都要协商,你们何必这样呢?”
郑蕴侠这时指挥埋伏在会场外的特务,劈头盖脸向场内乱甩石头砖块,打伤不少人。郑蕴侠又命部下郭鸣皋哗啦啦一声用砖头打灭场内大吊灯,郑蕴侠向特务们大吼:“打!给老子乱打!”会场内群众惊叫着逃出会场,当夜的讲演会就这样被破坏了。
1946年1月17日的夜会,由亲共的冯玉祥(时任国民政府军事委员会副委员长)的夫人李德全主持。郑蕴侠又指挥特务们捣乱。李德全大声说:“请大家守秩序,有意见可上台上来发表!”特务们日妈捣娘乱骂:“你再伙到共产党闹,老子一枪打死你!”又把会场撵散。 
18日晚,第六次民众大会召开。大会由李公朴主持,国民党代表邵力子在报告中说:“请大家不要抹杀国民党在推翻清王朝、北伐和抗日战争中的领导作用,希望国事要和平解决。”
中共代表王若飞刚讲完话,郑蕴侠走上台去“搅场子”说:“我是老百姓,王代表刚才说:‘延安人民过的自由民主生活’,我看不然,重庆才是自由民主的!可以出版《新华日报》、《民主日报》,延安就没有出版《中央日报》、《扫荡日报》。哼,你能回答这个问题吗?”
王若飞笑着说:“我们延安欢迎你们来办报,《中央日报》、《扫荡日报》都可以……” 
郑蕴侠高声问:“延安欢迎?是电报呢?信函呢?还是《新华日报》公开邀请呢?”
会场中笑声、嘘声一片……眨眼间郑蕴侠砰的对空开枪,会场吊灯打得稀烂,一片漆黑。特务砖头瓦块向台上像雨点般乱砸,场中民众受伤许多。
这一连串的破坏活动中,李公朴、郭沫若等都挨了打,这就是沧白堂事件。事后中共向蒋介石提出抗议。 
1946年2月5日,陈立夫在他公馆里召集方治、叶秀峰、王思诚等“中统”骨干,说:“据确实情报,中共2月10日要在较场口广场召集‘陪都各界庆祝政治协商会议’。我已面报总裁,要打击中共在国统区煽动破坏政府的阴谋!”
于是中统特务组织了另外一个“主席团”,成员有吴人初(重庆市工会理事长)、刘野樵(重庆市农会常务理事)、周德侯(重庆市商会理事)等人。郑蕴侠以执行委员兼总队行动组长的身份,多次参加“中统”布置行动的密会。 
很快发生了“较场口血案”(也叫“陪都惨案”),主要指挥者之一就是郑蕴侠。
2月10日,重庆各界万余群众在较场口举行大会,大会推选郭沫若、马寅初、李公朴、施复亮、章乃器等20余人组成大会主席团,李德全为总主席,李公朴作总指挥。
上午刚要开会时,周德候抢站到麦克风前:“今天既然是陪都各界庆祝政治协商成功大会,主席应该由占全国人口百分之六十的农民代表担任,所以,我提议市农会理事长刘野摊先生当执行主席!”下面许多人齐声叫喊:“赞成!同意!”
刘野樵便扯开喉咙宣布开会。李公朴见状,也在抢麦克风。于是会场中两个“主席团”争抢起主席台来……郑蕴侠站在远处摘下头上“博士帽”,在空中连晃三下——这是行动信号。台上的特务黄复兴冲上台,一巴掌把李公朴打倒在台下,其他特务围上去拳打脚踢,李公朴全身受伤。几个特务又打郭沫若、施复亮,从台上追打到台下。
郑蕴侠见郭沫若跑得快,没受啥伤,就对部下谭民权说:“你带几个人,把那个戴眼镜、穿长衫子的老兄架到后头去,好好招待他吃一顿!”
结果郭沫若眼镜被打得粉碎、长衫子也被撕得稀烂、身受重伤,被几个记者舍身冲上去救走了……事件中,郭沫若、陶行知、章乃器和新闻记者及劳协会员60余人被打伤。
这就是震惊一时的“较场口血案”。
郑蕴侠又亲自策划,事件后《新蜀夜报》、《巴渝晚报》、《中央日报》、《扫荡报》、《和平日报》等,刊发了所谓较场口血案的“真相”。由打入报业的特务邓发清、袁希平叫报童们沿街乱吼叫卖:“看报!看李公朴打伤刘野樵,郭沫若、施复亮打伤吴人初的新闻! ” 
事件到此还没完。陈立夫说:“李公朴跳得最凶,要逮捕!”
“中统”密派郑蕴侠率行动组特务迅速去抓人。但中共早早把李公朴转移去昆明了。李公朴到昆明后,又同“西南联大”教授闻一多,带头发动昆明的学生和民主社团,搞游行示威,引起全国各地城市响应,纷纷抗议“中统”造成“较场口血案”……
陈立夫为此挨了蒋介石臭骂,气得连饭都吃不下。
“中统”头目陈庆深、陈庆斋,建议派郑蕴侠去暗杀李公朴。但叶秀峰说:“李公朴已认得老郑,容易败露!最好通知‘滇室’分部,在昆明加把火,让‘军统’云南站、昆明地方势力下手,让戴笠和卢汉手上也染点红’!”
结果,李公朴、闻一多先后被昆明特务暗杀,引起全国各地大乱,罢市、罢课、游行……要当局交出凶手。蒋介石更面斥陈立夫:“你这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给我添乱!”
“中统”紧急开会。会上郑蕴侠出主意,建议派人去昆明“借人头平民愤”……陈立夫、叶秀峰都说:“这办法好!”
“中统”于是派熟悉云南情况的胡汉民去昆明,提出汤时亮、李文山两个死刑犯顶替,好不容易才平息了“暗杀李闻案”引起的全国骚乱……
郑蕴侠对我说:“我此后还亲自率领特务去抄过‘民盟’领导人黄炎培、张申府的家,去捣毁过中共《新华日报》及《民主日报》,临解放又奉国防部和杨森之命在重庆组织‘《十六斩杀令》执法队’……老弟,你说共产党能放过我这个‘较场口血案’罪魁祸首么?事实上,参与较场口血案的特务们及刘野樵等人,杀害李公朴、闻一多的主犯王子民,解放后大都被敲了‘砂罐’——‘镇压’了!”
我急忙问:“临近解放时,你是咋个逃跑的?”
郑蕴侠叹了口气,隔好久才说:“月白风清,山中与老弟夜话,也是人生雅事!前面既然说的,对我而言是‘过关斩将’的‘业绩’。解放后,这些自然都成了我难以抵赖的罪行!我又接着说我‘走麦城’的惨事嘛!” 

奔走川东“点验”游击纵队

1949年9月后,凄风苦雨,中华民国政府大厦将倾。国民党退守四川,被南北夹击。
10月18日,毛泽东命令贺龙率“一野”部队及十八兵团等十万大军,攻秦岭入巴山,由北线陕西入川。同时,解放军“二野”部队在司令员刘伯承和政委邓小平率领下,向西南进军。南线陈赓兵团配合“四野”,插入滇康断敌退路…… 
1949年11月,四川老牌军阀杨森被任命为重庆卫戍总司令,刘雨卿、杨养域为副总司令。重庆市及附近巴县、江北、涪陵、长寿、南川、武隆、丰都等县都是“卫戍区”。
国防部命令扩建国防部新编反共救国军第一军(简称新反一军),任命龚曼华为军长,吴泽为副军长兼参谋长,郑蕴侠为少将政治部主任。国民党中央组织部还任命郑蕴侠为该军特别党部书记长。新反一军拟建3个师、9个团、一个炮兵团、特务、辎重、工兵营各一个,属甲种军。
杨森以卫戍总司令名义招兵买马,想成立“反共保民军”五个军及游击纵队,“固守大西南”。郑蕴侠和杨森有亲戚关系(杨森最宠信的一位夫人田衡秋,是郑蕴侠的表姐),郑蕴侠自然成为杨森亲信红人。杨森专门召见郑蕴侠说:“我要在重庆卫戍区20个县内组编游击纵队,你去组织,点验!”
郑蕴侠挺胸激昂地说:“临危受命,请惠公(作者注:杨森字子惠)放心!我亲自去大足、永川等县,策动组建东山、西山游击纵队……”
第二天,郑蕴侠带领一些属员,乘坐军用吉普车风风火火赶到大足县城,到县城南街黄庆云家住下。黄庆云毕业于保定军官学校,当过旅长、师管区司令。
黄庆云和蒋振南(黄埔六期毕业,曾任89军师长)及县长、书记长、议长等为郑蕴侠设宴接风。当晚,郑蕴侠正同黄庆云长谈,只听到屋外一个小丫环惨叫:“救命哟!”
郑蕴侠忙奔出屋,原来他带来的狼狗“小虎”,正张开血盆大口衔着小丫环她的喉咙!郑蕴侠急喊:“小虎松口!”
小丫环衣服咬得稀烂,喉咙流血不止,已吓得魂不附体。郑蕴侠再三安慰,又给了她十块银元赔偿衣裳钱。他对黄庆云说:“这只小虎,是警犬训练所所长贾克力送我的德国纯种狼狗,要不是我跑得快,小丫环没命了!”
黄庆云眼睛发亮,忙说:“你把小虎送给我吧,我的好马随你挑!”
郑蕴侠说:“黄兄,不是我舍不得,小虎离开我就不吃东西。杨惠公也曾经要去两天,它连一口水都不吃!杨惠公只好把它还给我了。我把随身带的两支美制强力式快慢机手枪送给你!”
黄庆云未要着猛犬小虎,正悻悻然,一见新式美制手枪,眉开眼笑称谢不己、
第二天,玉皇宫大殿内香烟缭绕,屋中间挂着关羽夜读《春秋》的画像。各路“英雄豪杰”、袍哥大爷坐满殿内左侧。郑蕴侠和黄庆云、蒋振南坐在右边交椅上。一个袍哥“红旗管事”砍下雄鸡脑壳,鸡血滴入酒缸内……
郑蕴侠和黄庆云、蒋振南三个人,带头舀起血酒。十分熟悉江湖内幕的郑蕴侠逢场作戏,大展“袍哥言子”:“古有刘、关、张,今有郑、黄、蒋!如今我等兄弟歃血结盟,报效党国,有福同享、有难共当!”一边说一边向众人行袍哥“拐子礼”。
堂下吆喝声声呼应:“报效党国,有福同享、有难共当!”
说完袍哥江湖“言子”,郑蕴侠又以官场军人姿态,昂首挺胸,一本正经行“授旗礼”并训话:“我奉中央和杨惠公命令,前来组织游击队应变。现我传达张群长官、杨总司令命令:委任黄庆云为东山游击纵队司令,蒋振南为西山游击纵队司令。务望各位竭诚为党国效力!这是两面军旗、两份委任状、两个关防,还有刻有‘蒋中正赠’、‘成功成仁’的佩剑和杨总司令赠的美制左轮手枪……现授予黄司令、蒋司令!”
黄庆云兴高采烈说:“现在打12发迫击炮空包弹,5挺重机枪也对空快放一带子弹,作为礼炮!”
郑蕴侠挥手说:“要得,我同意!”
于是,山中古庙外枪炮齐鸣,鸟雀乱飞。枪炮声中郑蕴侠接着检阅了队伍,只见袍哥土匪、黑江湖杀手、烟客兵痞……七歪八倒、五花八门,啥子角色都有。他肚子头叫苦:“妈的,乌合之众,能打个毬仗啊!”
忙乱了三四天,郑蕴侠收到重庆杨森急电:“速回听命!”
黄司令、蒋司令、县长、书记长、袍哥舵爷们率队伍列队相送。
不久解放军打到川东。郑蕴侠费尽心思“点验”的“东西山游击纵队”,由黄、蒋两个草头司令还未抵挡两下子,便灰飞烟灭……



作者郑重声明:

      本网所发表的是完整文章(注释暂略,文中并作了一些技术处理,侵权使用将留证据)。中国版权中心为本文作者提供著作权保护。欲改编、转载用此稿,必须通知作者后商定再用。如不欲用,本文章拒绝任何形式的摘编、引用、上网。侵权必究!
 “中国独特题材文学网”
国际一级域名地址:http://www.tstcwx.com
及http://zgl.tougao.com/



风云突变改朝换代

别老母抛妻女生离死别

蒋介石希望在西南最后决战,作困兽之斗。但1949年11月29日,解放军已经快速攻到重庆南岸,蒋介石不得不于晚上10点撤离重庆。
蒋经国在《危急存亡之秋》中回忆:“沿途车辆拥塞,交通阻梗,宪警皆表现无法维持现状之神态,一般人民更焦急彷徨,愁容满面。部队亦怪象百出,无奇不有……途中为车辆阻塞车三次,无法前进。父亲不得已,乃下车步行,通过后改乘吉普车前进。”(1)
蒋介石午夜方才到白市驿机场,住在他的专机“中美号”上。30日一早起飞,上午7 时在成都凤凰山机场降落,蒋介石住在北较场中央军校本部……当时,解放军离白市驿机场只有20华里,蒋介石晚走一天,可能逃不掉了。
腊冬寒气逼人,蒋介石一走,重庆更一片混乱。国民党政府各机关也纷纷慌乱撤往成都。
国民党保密局长毛人凤、军统大特务徐远举等都在同日逃离重庆。
杨森在1949年11月29日密令郑蕴侠:于30日夜零时在其“渝舍”集中,率潜伏特务人员补充枪弹,随他沿成渝公路撤成都……其20军、反共救国军第1军也将同时沿合川撤至金堂赵镇待命。
郑蕴侠接命令后,当晚慌忙回家销毁文件。他老妈、妻子和女儿小玲全惊惶失措、泪流满面。郑蕴侠强作镇定,再三请全家人吃晚饭,但老妈和妻子满脸长吁短叹,实难下咽。 
妻子汪诗竹流泪说:“上头早就要你去台湾,你偏要听杨森的话,同他一起打滥仗,为啥子嘛?”
老妈说:“我们不和你分开,要死死在一起!”
小玲哇哇大哭,直扑郑蕴侠怀里叫:“爸爸,不准你一个人跑,带奶奶、妈妈和我一路走呀!”
郑蕴侠心急火燎:“军令如山,我是军人,以服从命令为天职,要以死效忠党国!妈妈抚育之恩,我万难报答。诗竹和我十几年夫妻恩爱,我想割舍么?小玲儿我心头的肉,我当然不该抛下不管。但大势如此,我有啥子办法呢?好啦,军情紧急,不能停留……我侥幸不死,一家人总有团聚之日!”
郑蕴侠伺母最孝,又极重亲情。他当下压住悲凉,亲绞热毛巾为老妈洗脸拭泪,然后又绞了一张毛巾给妻子擦脸,说:“唉,我们一家人活活拆散,都是我干一行造成的!”
老妈、汪诗竹垂泪,悲声说:“是啊,我们如果也是平头老百姓,哪会这样子!”
郑蕴侠抱起乖女儿,忍不住也泪如雨下:“妈妈、诗竹,我对不起家庭,一切望你们原谅啊!玲儿,爸爸对不起你……”
一看手表,已深夜10时。他一咬牙,强扶老母亲走向汽车,老妈哇哇大哭,坐在地上死活不肯上车。郑蕴侠只好抱起老妈硬放进汽车,挥手令司机送老妈去他姐姐家里暂避。
汽车回来后,郑蕴侠要妻、女去老岳父家。汪诗竹伏在他肩上嚎啕大哭。时间紧迫,郑蕴侠又只好硬将妻子塞进车,含泪说:“母亲和玲儿交给你了,不要挂念我……” 
汽车扬尘而去,汪诗竹惨然挥手,小玲在车里悲痛大哭:“我要爸爸!我要爸爸!”
郑蕴侠心里大叫:“这就是生离死别啊!”这时,他才大声痛哭起来……
汽车不久回来了。怎么处理狼犬小虎?他抹干泪水,大声命令守门的周老头:“老周,我执行任务,不能带小虎走。这畜牲性子烈,它肯定要拼命跟我跑,你把它牢牢拴在柱子上!”
郑蕴侠上车,吉普车轰隆开动,小虎汪汪狂叫挣断皮带,不顾一切向汽车猛扑来,被汽车后轮辗断后腿。郑蕴侠急命停车,见血肉模糊的小虎惨叫着,仍拖着断腿挣扎向他移来。郑蕴侠流泪喃喃道:“小虎,老子不让你多受罪了!”
他拔出手枪,对着小虎的头闭眼抠动枪机,枪响中小虎惨叫死去……郑蕴侠颓然垂头呆坐车上,汽车风驰电掣,于30日凌晨1时前准时到达杨森的“渝舍”。
“渝舍”一副树倒猢狲散的紧张气氛,人来人往。连杨森及其妻妾、儿子也都装束停当,杨森焦急地在指挥。
郑蕴侠去副官室领取美造手枪和子弹200发,及美制纯钢匕首。副官蒋浩然、卫士雷刚也各领了手提式冲锋枪一支、子弹各1000发,连汽车司机李增荣也领了一支卡宾枪和500发子弹。此外郑蕴侠早从军部带来手榴弹20枚,催泪弹3000枚。又领来压缩饼干,每人五袋,作途中干粮……
“我们这支队伍虽很小,但足可途中战斗了!”郑蕴侠给下属打气说。 
他发现汽车油箱没有装满汽油,气极,骂司机李增荣道:“情况如此紧急,你竟然如此怠慢!像这样我们怎能长途转移执行任务?”
李增荣忙“唔唔”连声去保管室领汽油。
“民盟”重要成员鲜英,派儿子鲜恒多次到“渝舍”策反,要杨森“投共”。鲜恒转达中共地下组织四项条件:一、所属部队撤离重庆时,不破坏重庆;二、营救“中美合作所”关押者;三,率部起义;四、如可能,活捉蒋介石。
杨森思之再三,回复:“第一条能办到,我部撤离绝不破坏。第二条难做到,我无权指挥中美合作所特务。第三条,要我起义,不去台湾,也不可能——共军来了饶不了我。第四条更难办到,我自己早在特务监视之下,稍有不慎,就会惹来杀身之祸!”
已是深夜,寒气逼人。郑蕴侠见鲜英带他另一个儿子鲜继坚开车亲到“渝舍”。 原来鲜英亲自出马要作最后“策反”努力,但这时杨森正紧张与亲信们密谈,行将出发……鲜英只好走了。
30日拂晓,杨森向成都撤退,临行长叹:“重庆是我的第二故乡,我不能破坏!”他命令:“撤退时不准破坏城市,不准骚扰老百姓!”(2)
集合号声中,大家跟随杨森身后,在“渝舍”外上车。30多辆大小汽车陆续轰隆隆开出……
1949年11月30日,国民党在“陪都”重庆统治随杨森逃离宣告结束。这天下午,解放军的先遣部队进入山城重庆。


“中统”少将列入追捕名单


汽车长蛇般向成都方向疾驰。郑蕴侠心里不断默祷:“只求不与共军遭遇,平安到达成都!”他早将黄呢少将军装换成了普通士兵军服,还叫卫士雷刚准备了便衣,随时可化装成老百姓。
他的吉普车刚到覃家岗,车子却熄火抛锚。杨森座车从他车前经过,杨森说:“赶紧赶来,前面大桥如果炸毁,你就麻烦了!”
话音未落,杨森车子飞驰而去。郑蕴侠望着扬起的尘土,心急如焚。交警五旅几千人为阻挡阻挡解放军,已在破坏公路桥梁。再晚几小时,自己就会陷在进退维谷的绝境!
炮声阵阵,解放军已在逼近。心急火燎的郑蕴侠命令李增荣马上检查汽车,却久修不好。他急得大吼:“我早得到情报,共军将从南岸渡江,切断我军后撤部队。拖这么久时间,车修好,前头也可能被共军伏击……蒋浩然、雷刚,你们把武器、干粮拿下车!”
他用绳子拴在手榴弹导火绳上,亲自拉着绳把车炸得粉碎。
尘土飞扬中郑蕴侠回头一看,司机李增荣已无影无踪……原来这个少尉军阶的李司机早被一个当中共地下党的亲戚“策反”:“郑蕴侠是有影响的中统少将。你要寻找机会暗杀他,立个大功!”
李增荣找不着时机下手,就故意弄坏汽车后跑了。
一气之下炸毁了汽车,卫士蒋浩然和雷刚呆望着郑蕴侠,问:“主任,汽车没得了,我们咋个办嘛?”
公路上各种溃军如过江之鲫,闹闹嚷嚷、仓皇逃窜……郑蕴侠束手无策,半晌才说:“共军肯定已切断前面成渝大路。我们只有甩脚板,走小路绕道大足县,到金堂去和杨森的20军汇合了!”
郑蕴侠三人过了大足县向安岳清油铺前进时,突然有四个全副武装的国民党军人迎面而来。郑蕴侠拔出手枪,高吼联络口令:“装备!”
那四人回答“共患难!”郑蕴侠揣好手枪说:“自己人!”一交谈四人是军统应变组织“志农部队”的。郑蕴侠说:“我们虽然只有七个人,却足够一个加强排的美式装备火力。大家要共患难同行!”
走了一天,突然出现四十多人的地方杂牌武装截断山路,乱吼:“缴枪不杀,放你们过去!”郑蕴侠晓得是些趁机“吃烂钱”的地痞土匪,心中暗笑:“这些‘瓜娃子’,稍懂点军事,就该—线散开,这样子凑成一团,老子开一枪都要打死几个!”
当下他吼道: “咋样缴法?我们好照办……”    
    对方为首的一人说:“武器全放地上,敞开衣服,就放你们过去!”郑蕴侠吼:“要得,就这样办嘛——不过有几个伙计不愿意啊!”
    那人说:“哪个龟儿子胆敢不愿意,给老子站出来!”
    郑蕴侠把枪一扬:“就是它不愿意!” —个连发,已中那人大腿,顿时倒地。雷刚六人举枪齐发……郑蕴侠又扔出一个催泪弹,那群人更大乱,鬼哭狼嚎狼狈逃窜而去……
    
就在郑蕴侠等人躲避解放大军,千辛万苦在山间小道跋涉时,12月9日,刘文辉、邓锡侯、潘文华三位川军将领率部在彭县(今彭州市)通电起义。
这一天,北较场内蒋介石警卫人员惊恐万状,对蒋说:“军校外街道上有川军便衣武装妄图绑架暗杀,为安全计,应马上从北较场后门撤退至新津机场…..”
蒋介石声色俱厉:“我由军校正门黄埔路进来,必须从正门离去!”
12月10日下午2时,蒋介石父子俩合唱“三民主义,吾党所宗……”的国歌后离开军校,在随行人员舍命保卫下,凄凄惶惶上了飞机,逃离成都,从此难返大陆……
贺龙的18兵团3个军从秦岭入川,历时1月歼敌5万,而18兵团伤亡不到500人,可见国民党真是“兵败如山倒”了!12月27日,成都解放。12月30日,贺龙亲率18兵团第60军,举行解放军入城式。从北门驷马桥起,鞭炮声和锣鼓声震天动地。街道两旁人群中,有不少冷眼旁观心存狐疑的士绅富商,有无数摘掉帽徽却依然穿着国民党军服、眼含敌意的散兵游勇。
入城队伍中一支到了幽静的商业街,有座古香古色的高搂,这是原国民党励志社,将成为贺龙司令部。警卫二团团长肖庆云向贺龙汇报:“省市政府和要害部门,都接管了。贺老总,你放心吧!”
这时,“砰砰砰!”外边却传来枪声。
“你听听,特务还在打枪哩!四川的情况复杂得很,成都周围还有几十万国民党部队刚起义投诚,随时可能反水,还有不少暗藏特务!和平解放无和平,莫以为成都和平解放就没事了!”贺龙说。
正如贺龙所言,这时的成都极为混乱:国民党的军、政、警、宪、特等衙门,才被接管;满城有大量的流浪人员、散兵游勇、袍哥大爷、地痞流氓、鸦片烟鬼、乞丐、妓女等;暗藏敌特分子随时要“乘乱世建奇功”。
入城式当天夜里,城里便出现了打冷枪、打信号弹、向解放军扔石头、杀人放火等事件。一位解放军司务长上街买菜,途经东门大桥时,突然被人毒打后扔进府河里。在商业街驻地,还抓捕几个要暗杀贺龙的人……(3)

而这期间,重庆解放军的军管会公安处内,正为追捕国民党重要逃亡人物而忙碌。1949年12月26日,在南岸凉风垭成立川东行署公安局。1950年1月,在重庆市区成立西南公安部。
这天,侦察科张科长带着一个身穿旧军装的男子,走进负责追捕国民党重要匪特人物的陈处长办公室。
张科长报告后说:“陈处长,这位就是中统大特务郑蕴侠的司机李增荣!”他又回头说: “老李,这是军管会专门负责追捕国民党战犯和潜逃特务的陈处长!”
陈处长和李增荣握手。李增荣局促不安地说:“地下党安排我活捉或打死中统大特务郑蕴侠的任务,我完成得不好。我先是故意不给吉普车加满油,被他发现。我只好瞅空在吉普车引擎中撒了包沙子,使发动机很快磨烂,逃跑路上熄火报废……但还是让他跑了!”
陈处长说:“他跑哪里去了,你晓得不?”李增荣摇头说:“不清楚,只晓得他要去会合杨森的20军!” 
李增荣继续向陈处长详细讲述:“炸车前后,我听郑蕴侠要我们都化装成普通士兵或老百姓。听他说想赶到在遂宁集结的新编反共救国军第一军,就任政治部主任……”
陈处长说:“据我们得到的情报,‘新反一军’军长龚曼华费好大力气,才勉强把这帮乌合之众拖到遂宁。但解放军排山倒海打过来,‘新反一军’几千人四下逃命,龚曼华也逃到成都去了。杨森的二十军也在成都宣布起义。分手前郑蕴侠说过他还会到啥地方去呢?” 
    李增荣茫然摇头:“我不晓得更多……”
李增荣走后,陈处长沉思一阵对张科长说:“我分析,他有可能流窜川东,去找熟悉的国民党残部或土匪武装。也有可能寻找四川哪个地方暂时潜伏。但最可能的是去成都,那地方和平解放,鱼龙混杂容易藏身!”
       张科长点头:“对头!他很可能要在成都碰运气、找同伙,继续和我们作对!”
      陈处长说:“和成都军管会联系,通报材料,注意这个中统大特务的蛛丝马迹!”
   


解放军“以毒攻毒”成都危机四伏

风声鹤唳亲朋故旧各怀异心


    成都华兴东街41号大亨里,是条小街巷,却有杜公馆、刘公馆(清末武备学堂监督、川军老前辈刘鸿奎)、刁公馆(国民党九十五军副军长刁文俊)等多处公馆,巷内楼台掩映、树木蓊茏……解放军入城半月,新组建的成都军管会公安处(川西公安厅、成都市公安局合称)政治保卫室,就设在大亨里刁公馆内,成为川西地区中共反特肃奸指挥中心。
    1950年1月中旬一天上午,刁公馆雅致的两层小楼会议室内,3个身著军装、戴“公安”佩章和一个穿皮夹克的中年人,正紧张讨论。
    很有学者风度的公安处处长周仝(后任外交部司长)说:“关于肃特工作,全国各地大体作法是,大城市解放后,组织力量集中逮捕一批特务首要分子,打开缺口……上级要求成都参照这一作法。”他接着用低沉缓慢的山东口音补充说:“但成都肃特工作究竟如何开展,还要从实际出发!” 
    居于次席的公安处副处长赵方(后来任成都市公安局第一任局长、省高级法院院长)听了点头同意。政治保卫室主任林左夫(后来任市公安局第二任局长和副市长)是山西人,他说:“成都是全国最后解放的大城市,全国各地逃此的敌特,山穷水尽、走投无路。集中打击匪特,虽可收一时之效,但不利于长期斗争。而实行‘以特制特’、‘以毒攻毒’的手段,更为有利!”
年纪较轻穿皮夹克的叫王禾,是侦察科科长(后调任中央公安部要案侦察处副处长),他汇报说:“我们侦察科人员1949年12月30日下午入城,在国民党省政府一间房子里刚安顿下来,几个中统的、军统的、特委会的特务就闻风而至要自首……不多几天,各类自首分子上千,其中站长以上的敌特骨干就有二三百人!”
周仝点头说:“我为此曾三次请示川西区党委首长。西南军区司令员贺龙最后拍板说:成都暂不采取集中打击行动,并指示对自首分子要‘麻痹、稳住、防止逃散、处理从宽’,为贯彻这十二字策略,成都成立了管训队,将自首特务集中审查交代问题。有趣的是,管训队有意含糊其词的‘政训班’名称,被许多敌特理解为成共产党办的正规‘政治训练班’,好像还有油水可捞,竟然争先恐后要求首批来学习!”(4)
他声音严肃了:“但是,肯定也有许多国民党顽固残余,尤其是‘军统’、‘中统’特务,是不甘轻易就范的,我们务要警惕。我刚接到重庆西南公安部通报,一些重要特务已向成都方向潜伏!”他拿出一叠刚收到的重庆发来的敌情材料……

1950年初隆冬一天的上午,晨雾还未散尽。成都八宝街上,出现个四十来岁的小商人。他身穿老式大棉袄,脚穿被称四川人称为“抱鸡婆”的青布棉鞋,头戴遮耳毡窝帽,腰杆上还扎了块蓝布裹肚,里面有张随时可拿出、名为“何安平”的国民身份证……
无论是打扮还是那副生意人神态,这个伪装得不露半点破绽的人,有谁能想到就是半月前身穿黄呢将军服、威风凛凛的中统少将郑蕴侠?
原来,他炸汽车后,一路经历解放军部队搜索、沿途地方土匪趁火打劫的种种风险…….到金堂青白江镇后,原想与杨森汇合,却得知杨森飞逃台湾,其20军已起义。
郑蕴侠大为失望,命随从除各留手枪防身外,把冲锋枪等都卖给当地“袍哥”换成银元。为减少目标,在悲凉气氛中,他最后和卫士蒋浩然和雷刚挥泪分手,各找逃路。
郑蕴侠化装成小商人何安平,不时还捏着个帐本子用小算盘哔哔剥剥算帐,沿途旅馆、饭店中的掌柜、跑堂,都叫他何老板……
他乘客车从金堂到了成都。八宝街有个远亲王元虎,当过川康边防军三师师长。到了王家,王元虎的岳母对郑蕴侠说:“你王姻伯起义了,到新都县宝光寺集中学习去了!”接着郑蕴侠得知:姐丈王贯三(九十五军政治部主任)也起义了。
郑蕴侠在王家睡了一夜,第二天王元虎回来,说:“哎呀,你该早些来嘛,我好把你也名字添到起义人员名册上!”午饭后,王姻伯坐车走了。郑蕴侠暗想:“不好,这个姻伯口口声声‘起义’,不会跑到解放军那里把老子卖了?”
他不辞而别,匆匆到城里另找一家小栈房住下。
刚走到东御街上探情况,迎面撞上20军的郭光甫、冯云村两个人。
郑蕴侠又暗叫一声:“不好!20军已起义,这两个家伙不会去把老子卖了?”他以攻为守,迎上去说:“你们几时到的成都?我已向军管会自首登记了!”
郭光甫、冯云村忙说:“20军已起义了。我们有病,解放军给我们开得有起义证明……”
当下分手,郑蕴侠心里叹气:“江山易主,都在他妈的‘起义’、‘起义’……老子人人都得提防了!”
走饿了,他到华新街一家小饭店吃饭。老板是原川军将领潘文华的厨子,在店里说:“国民党垮杆啰,特务被检举揭发,像耗子样一串串逮捕,连警备司令严啸虎也被抓毬!大特务周迅予拖起难兄难弟到阿坝深山打游击去了……”
严啸虎、周迅予同郑蕴侠都很熟,所以他更心惊肉跳:“严啸虎不是已‘起义’了?他还同王缵绪、潘文华等川康地方实力人物,到北门外天回镇欢迎过解放军,咋个又遭抓了?周迅予跑到川康深山‘跑烂滩’有毬用,难免落网!”
他走到一条小巷,突然有人拍肩头。郑蕴侠大惊,忙掏怀中手枪,手却被抓住。正发急,一看却是老友——中统局专员尤绍五!
郑蕴侠又喜又怒:“妈的,不是你手快,老子手枪一亮,我两个就暴露了!”
尤绍五拖着他到到了新川旅馆一个小房间里,刚坐下就哀叹一声:“‘树倒猢狲散’啊!这一向,各路国军溃逃人员和军统、中统两系的人,牵线线一样到成都军管会自首……你去登记没有?”
郑蕴侠一惊:“这龟儿子未必也‘反水’啰?要抓我立功?”他反问一句:“你登记了?”    
尤绍五又叹一声:“老子没飞成台湾,也没有去登记。”
郑蕴侠一拍巴掌说:“是嘛,你我兄弟干的事自己明白。共产党要收我们的命,岂能自投罗网?躲得脱就躲,躲不脱被共军抓着,死了算毬!”他见尤绍五连连点头,又说道:“那些把手枪丢到河里、井里后去自首的人,日子也难过! 我混在人群中常看见解放军押着他们,去捞丢的枪支。这些老兄光着脚杆、水淋淋的,好他妈狼狈——当阶下之囚苦啊!再说,目前共产党刚接管政权,腾不出手来,就说啥子‘坦白从宽’。其实他们江山坐稳,肯定要对我们这些当‘特务’的来个大镇压!”
尤绍五垂头丧气说:“说得是啊,我干‘中统’资格比你还老,共产党能放过老子?唉,逃、逃!走一步看一步吧!”
当下两人相互说声:“多保重,祝平安!” 黯然神伤,握手道别。  


安乐寺换银元被擒惊魂


 这时,成都“肃特”行动正大张旗鼓开始。国民党潜伏人员的危险敌人,还不仅仅是中共公安人员。许多熟悉内情又要“自首立功”的原国民党特务,更构成可怕威胁。
原“军统”少将徐伯威带领解放军侦察人员去劝降、抓捕原先的“同行”,就是成都军管会公安处实行“以特制特”、“以毒攻毒”的辉煌战绩。
据徐伯威先生回忆,他把普鲁士军事家克纳维塞的《战争论》、日本军队奉为圭臬的《步兵操典》与中国《孙子兵法》,煮杂烩汤一般扯到一起的“军事理论”,把个军统局长戴笠也“麻”翻了(四川话中迷惑之意)!目空一切的戴笠竟“礼贤下士”,请他为军统局写一本军事教材。此后他翻云覆雨,在四川军阀刘湘和蒋介石两边当“双料特务”,两头卖情报吃钱……(5)
徐伯威是军统雅安组组长,又是川军系统的川康边防总指挥部少将高参……以致许多自首特务也建议解放军不要利用这类人,以防其制造假情报。
1950年元月10日下午,成都前卫街36号成都军管会公安处会议室内。政治保卫室主任林左夫对29岁的侦察员吴广说:“组织上决定,明天派你和徐伯威去安县,将潜藏那里的重要匪特刘鉴先连人带电台一并弄回!”
时年36岁的刘鉴先,1948年后任保密局蓉站副站长等职,此时正在土匪猖獗的他的家乡安县。林左夫接着说:“徐伯威虽然投机性强,但办这种事还是可靠的。现在反动政权垮台了,他不可能替旧主子卖命,这次就是他主动请求立功的!” 
会议后,32岁的侦察科长王禾走出来,指着吴广对徐伯威说:“此次去安县你受他指挥!”徐伯威约40岁,头戴水獭皮帽,身穿狐皮领大衣,内穿笔挺全套西服。他双手垂膝,
毕恭毕敬地回答:“在下坚决服从!此次恩准受命,愧幸交加……” 
吴广、徐伯威和两个士兵开吉普车去了安县。徐伯威出去联系熟人刘正品后,回到旅馆得意洋洋带回好消息:凭他三寸不烂之舌,又亮出公安处发给他的毛瑟手枪为凭,宣传共产党宽大政策,说服刘正品随其上山一同去规劝刘鉴先率土匪投案自首!
吴广和两个士兵在旅馆住了3天,第四天清晨,只见8个人抬着潜伏电台和军用电台及发电机各一部出现在眼前,领头的徐伯威踌躇满志……吴广对刘鉴先说:“你也要像徐先生那样,自首立功!” 
刘鉴先到成都后,即被“逆用”,破获4起国民党潜伏组织和电台,侦捕一批重要潜伏特务……1950年4月7日,吴广又率自首人员康兆奎和刘鉴先,去抓捕保密局成都第二潜伏组组长李维中。吴广与康兆奎则各持一支短枪,埋伏竹丛中。进屋探路的刘鉴先出门举手打暗号,吴广带领康兆奎举枪冲入,擒获了李维中……(6)
康兆奎,成都警备司令部乡村情报所二号头目。成都解放前夜,他率二百多人到草堂寺川康游击挺进军总司令部报到,被委任为少将副官长兼特科司令。1949年12月27日,在金堂西江河同解放军打了两个钟头溃败后,康兆奎到成都自首,协助解放军去抓人……
徐伯威后来还去劝说自首军统特务曾元亨,去策反暴乱匪首徐银生击毙了龙潭寺暴乱的头号匪首……(7)
徐伯威、刘鉴先等人,同郑蕴侠都相识。他们带解放军去抓人的消息传到郑蕴侠耳里,不由令他长叹:“康兆奎,这个川西臭名远扬的黑道人物、袍哥舵把子,几个月前,康兆奎与徐伯威、重庆稽查处长王会云等人组成‘一百单八将’、‘十人团’,歃血为盟‘应变’反共,鼓起眼珠子睹血咒……唉,岂止‘树倒猢狲散’啊,才眨眼时间,就自相残杀起来。我在成都熟人甚多,‘变节投诚’者时时都会把老子当成‘大礼’,送给中共邀功!”
成都公安战果辉煌,后来统计:仅1950年,就共有8000多名特务投案自首,200多名潜伏特务被捕,破获潜伏组织26个……(6)

成都危机四伏,一刻也不能多留了!
这一夜他翻来复去睡不着,想:“我只有逃云南、缅甸!抗战时自己当军委坚信通讯社社长,去视察过中国赴印缅远征军的军邮,从云南到缅甸沿途道路、场镇都熟……边境少数民族喜欢武器,我把身上两支手枪给他们,可能放我过去的。撤退云南的国军第八军军长李弥、二十六军军长余程万都是熟人,如果能找到他们那就更好了!”
他把两支手枪藏好,一大早,他仍身穿老式大棉袄,脚穿“抱鸡婆”青布棉鞋,头戴遮耳毡窝帽……到了“安乐寺”。
这里原为明朝初年朱元璋封其四子朱椿来成都当蜀王时所建,自民国后成了成都最大的投机市场。每天三教九流的人到这个寺庙来做生意:从黄金、白银、银元、美钞、鸦片,到破铜烂铁旧衣裳,都可成交。从早到晚市场内银元叮当声、叫卖声、吼骂声一片……
郑蕴侠坐在茶室,准备把100块银元换成共产党的人民币,逃亡中便于使用。他在一个瘦脸钱贩子手上换了50块银元,那钱贩子说:“有好多银元、金条快抛出来,你没见朱君昌、龚先重那些‘大财神’正在吞货呢!”
两人正“冲壳子”冲得展劲,突然“安乐寺”内一片惊惶,贩子们惊恐万状四逃!
郑蕴侠做梦也不曾料到:成都军管会公安处的便衣早埋伏在安乐寺内,紧接着由公安团贺彪团长率领一团人包围了安乐寺市场。贺团长首先冲进大门,高喊:“坐着,都不许动!” 接着解放军端着枪旋风般扑进来,冲锋枪对房瓦的“哒哒哒”一连串扫射……
郑蕴侠周身冰凉,心中惊叫:“抓我来了!”
贩子们乱吼乱叫:“我不是做银元买卖的,是换银元买米的啊!”接着嚎哭声一片。解放军一边搜索各个黑屋角落一边命令:“不许乱动乱跑,等侯搜查!”“快出来,不然开枪了!”
“大财神”龚先重第一个高举双手走出黑屋子,贩子们也垂头丧气鱼贯而出。解放军用细麻绳将这些人捆住这些贩子双手大拇指押上车,开进督院街军管会。
贺团长高喊:“谁是龚先重,站出来!” 龚先耷拉脑袋被贺团长押走了……
督院街军管会小礼堂,成了临时审判庭,四周窗帘全放下,黑洞洞的。贺团长主审,陆续押上30多个银元贩子,个个喊冤枉:“卖银元才是破坏金融,我是城市贫民,颈项都伸长了才盼来解放呀…长官明察啊!”
只听惊堂木“砰”地拍响,贺团长一声高吼:“你们不思悔改、不想坦白?你们看清我身边坐的是谁?”
只见审判桌前坐的另一个解放军脱下军帽,30多个贩子一见他都惊呆了,扑通一声齐跪在地嚎哭起来:“我要坦白交待!”“我要检举立功!” (8)
而此时,安乐寺内仍有四五百人在茶厅集中,郑蕴侠也在内。解放军搜查所有人,把银元全搜缴。郑蕴侠袋里50块银元被搜缴,却松了口长气,庆幸身上没像往天一样有手枪。接着,他们被押送上车,到一处临时收容所,登记姓名、身份。郑蕴侠忙掏出化名为“何安平”的国民身份证……
军官宣布:“你们扰乱金融秩序,银元一律没收,人民币留下。每天组织学习,学得好,就放回去!”郑蕴侠同贩子们每天上午扫街,下午晚上学习。郑蕴侠心想:“老子堂堂少将,成了扫将啰!”
他不晓得:这次解放军的大抓捕行动,早派卧底侦察员化装成大银元贩子打入“安乐寺”,又演“苦肉计”,与贩子们一同被“抓”,以利一网打尽“金融罪犯”。
那位“大财神” 龚先重,正是智勇双全的解放军“卧底”侦察员董夏民!所以30来个贩子被押到军管会,先咬紧牙巴死不认账,待审判桌上的董夏民一揭军帽,顿时屁滚尿流瘫了!(8)
幸好这次行动重点不是“反特”,只是打击“金融罪犯”,郑蕴侠才有惊无险滑过去了。如果了解真实内幕,他就不会为当“扫将”而委曲了! 
郑蕴侠关了八天才放出来,决定立刻离开可怕的成都!
这一夜几乎一夜没睡,红着眼睛起床后,他托栈房老板去街公所找旧政府留用人员赵干事。栈房老板陪笑说:“赵师爷,我店里老客人何安平何老板,要到云南卖四川铁器,回来时再买点云南白药,挣点稀饭钱养婆娘……”说完“嘿嘿嘿”笑着,把三条洋烟、三瓶绵州大曲奉上。赵师爷笑纳“包袱”,爽快地开了路条证明。

 

作者郑重声明:

      本网所发表的是完整文章(注释暂略,文中并作了一些技术处理,侵权使用将留证据)。中国版权中心为本文作者提供著作权保护。欲改编、转载用此稿,必须通知作者后商定再用。如不欲用,本文章拒绝任何形式的摘编、引用、上网。侵权必究!
 “中国独特题材文学网”
国际一级域名地址:http://www.tstcwx.com
及http://zgl.tougao.com/



险象环生逃亡路

贩铁器川黔道上将丧命

第二天,郑蕴侠送了点钱给栈房老板,脚板下抹油出了成都东城门,真的是“急急如漏网之鱼”……他并不晓得:自己毅然逃离成都是多么明智,否则他已将落入解放军之手!
一周前重庆军管会公安处紧急会议上,侦察科张科长介绍肃特情况:“据成都方面通报,川康边防军三师师长的王元虎,是郑蕴侠姻亲,起义人员。据他和另外几个人的检举,证实郑蕴侠确实已潜逃到成都。郑于1月20日到成都,在王家住了一夜后,有十来天未回……此后又到过一次王家,从此去向不明。”
    陈处长说:“应加紧同成都联系,了解郑蕴侠还去过什么地方?”张科长说:“电报说不清楚,我去一趟成都!” 
    张科长到成都后,在成都公安人员配合下,调查许多归案的“军统”、“中统”人员,没问出更多情况。这天,张科长在《川西日报》上注意到一则新闻:市军管会为整顿市场,这个月内几次打击投机倒把和不法分子,许多人被审查关押……
张科长脑中灵光一闪:“郑蕴侠到成都,要潜伏就得生存,就得用川西地区流通的人民币……他离重庆时,据调查只领了金条、银元作活动经费。会不会郑蕴侠也碰巧被抓了?”  
他急忙到市军管会,联系上金融处李文炯处长、黄伊基副处长,查阅了案卷。张科长看到最近一段记录:“安乐寺打击金融投机市场,现场拘留138人,经调查审讯,除36名惯犯外,其余人员均登记释放……” 
    张科长又拿出郑蕴侠照片,请金融处五分队负责人配合。队长带他去见拘留所值勤人员,一个负责登记的战士很快从照片上认出了郑蕴侠:“那天拘留学习中有这个人!他登记时国民身份证上叫何安平……”
再查各旅馆登记,“何安平”的线索断了。张科长和成都公安方面判断:郑蕴侠急于弄钱,极可能是要外逃;逃那里,暂无法肯定。
重庆和成都军管会印发通缉令。陈处长说:“通知各地公安机关,严密监视码头、旅店,一旦发现郑蕴侠,立即逮捕!”
   
郑蕴侠逃亡之路已是天罗地网……
   他离成都当天走了70里,在龙泉驿山顶上鸡毛客栈宿一夜。第二天走80里到简阳县。沿途不时见有解放军的工作队,“清匪反霸”、“除奸肃特”的标语随处可见……
郑蕴侠心里说:“不好,久走夜路必撞鬼!身上的‘炮火’不但不能防身,还要暴露身份……”他把两支手枪和子弹“扑咚”一声偷偷丢进沱江里。
走到了出铁器的大足县龙水镇,他胡乱买了一箩筐铁剪、菜刀之类铁货,跟在3个铁货老贩子屁股后作掩护。这时的郑蕴侠闪悠悠地挑着不到五十斤的箩筐,俨然是串州撞县的行脚贩子了。
有天到了泸州,正在江边等渡船,码头上议论纷纷:“罗国熙今天在广场审判后,遭‘敲砂罐’了!”
罗国熙与郑蕴侠很熟,他是云南人,西南长官公署少将,曾任重庆卫戍总部稽查处长,后任军统泸县组组长。1949年12月11日,率部向解放军起义投诚。因有“血债”,不久后被判死刑。
郑蕴侠兔死狐悲:“唉,我如逃不成功,也难免一死啊!”
他一阵害怕:自己虽然曾受过严格的特务技能训练,尤其对四川“袍哥”等江湖“言子”十分精通,但“少将”突然成了“跑烂滩”的铁器贩子,却是“擀面杖吹火一窍不通”!3个同行的老贩子这几天就嘀嘀咕咕议论他了!万一身份戳穿……想到这里,冷汗直冒。
这天晚上歇栈房,在一家场镇破酒馆,郑蕴侠招待3个老贩子。他花钱买了些烧酒、卤肥肠、炒花生……三杯下肚,一个老贩子一抹嘴巴,翘起大指拇说:“何哥子‘跑滩’、‘嗨江湖’一把好手。但是做我们‘吃铁吐火屙秤砣’这行当,还是‘空子’!”
郑蕴侠忙给3个铁器贩子倒满烧酒,打起哈哈说:“实不相瞒,兄弟我原来开个小饭馆子安‘坐桩’,生意做不起走了,没法才才跑云贵耍铁货!”
老贩子齐声点头说:“是说嘛,我们看何哥是‘三月油菜花——黄的’!”  
郑蕴侠又忙倒酒,说:“在家靠父母,出门靠朋友——全靠哥子们拉扯!” 
老贩子们胸口拍得咚咚响:“与人方便,自己方便——好说!好说!”接着你一言我一语给郑蕴侠传授了许多业内“卯窍”。
他们沿途“赶溜溜场”,直奔川南,几天后已到赤水河畔川黔交界的叙永县。郑蕴侠一阵高兴:过了赤水河就是贵州毕节,然后就可以经威宁去云南,再想法脚板下抹油,向境外逃他娘去!
哪晓得毕节住了几天,遍城是解放军!栈房老板说:“前面几县国民党残部土匪暴动,去云南的路全被截断。”郑蕴侠大惊失色,暗想:“共军肯定要严密清查过路人。我如暴露,还说我这个‘中统少将’在策化这里暴动,那时才是‘黄泥巴掉到裤裆头,不是屎都是屎’,只有遭‘敲砂罐’!”
他对3个老贩子说:“贪财要舍命,这跑云南的买卖做不得,我走回头路回四川去啰!”

他挑起担子往回走了两天,在一处大山老树林中,突然窜出几个土匪劫道,把他押到一个破山神庙里,还有几个土匪在供桌下用破砂锅、枯枝败叶炖狗肉。一个头裹白帕子的瘦猴子土匪扯起沙哑喉咙:“这是爷们的司令部。把你龟儿子的‘财喜’拿出来,免得招打!”
郑蕴侠瞟眼这个蛛网密布、尘埃遍地的“司令部”,真是又好气、又好笑。他被瘦猴绑在庙子朽柱上,身上近五十万元人民币(注:老币,即后来的50元)搜走。郑蕴侠叹口气,哀求说:“大爷做好事!钱上供了,荷包头的身份证、路条、税票给我留下,不然我回不了家!”
瘦猴狠踢一脚骂道:“留下,留下,你龟儿子还想回家抱婆娘?”
搜完身,瘦猴和其它土匪倒在草堆上抽鸦片去了。郑蕴侠好无奈,心头说:“硬是‘龙游浅滩遭虾戏,虎落平阳被犬欺’啊!想几个月前,老子在重庆卫戍区亲自点验、组织近二十万人枪,围到老子身边转的师长、团长起串串。不想今天竟受这几个剪径小毛贼的窝囊气!”
正大叹霉气,只见瘦猴等土匪一跃而起,齐声乱嚷:“胡司令回来啦?狗肉早炖得稀烂,就等哥子你张金口啰!”
郑蕴侠心想:“要赶紧让这个草头司令放了老子,不然这些天不管地不收的杂毛要收老命!”他也张嘴大叫:“胡司令,救命啊!”
那“胡司令”原是国民党军队中一个副连长,被解放军打垮杆了,纠集几十个难兄难弟占山为王,一步登天当起“司令”。他眼珠子瞪得牛卵子大,恶狠狠问瘦猴说:“这野物干啥子名堂的?不把龟儿子掀到悬崖底下喂野狼,还等他分老子狗鞭吃了壮阳嗦?”
瘦猴忙说:“他是铁货客,财喜旺咧!好,我这就把龟儿子拖出去!”说着就动手,把郑蕴侠拖出庙门,脚下已是万丈悬崖。
胡司令一声怪叫:“给老子朝悬崖底下掀!”



荒山野岭快饿死突成“神医” 



千钧一发之际,郑蕴侠脑袋里闪电般思索:“亮‘中统少将’底牌?不行,这些穷途末路的亡命野毛贼档次太低,要么不‘依教’,把老子绑送解放军那里请赏!”
他忙吼:“胡司令,掀不得呀!”胡司令瞪着他:“咋个掀不得?”
郑蕴侠说:“胡司令,我家有老娘!” 胡司令说:“哪个是孙猴子石头里蹦出来的,只有你才有老娘?给老子掀啊!”
郑蕴侠又吼:“胡大哥,掀不得呀!我是‘嗨’了的!”
这个“嗨”指入了江湖袍哥。他突然念念有词嚷道:“‘大哥请登金交椅,三哥请上软人抬,五哥请坐龙虎案,各路弟兄两边排。辕门该由老么守,不是嗨哥不准来’……胡大哥,弟兄们弄我上‘龙背’忠义堂,万望高抬龙袖、亮个膀子,把兄弟抛了(放了)。我是小生意人,家里有天老(指父亲)、老柴(指妻子)、春儿(指儿女),都靠我啊……胡大哥念我‘嗨皮’份上,手下留情啊!”
原来自清代后,民间有三大封建帮会:青帮、洪帮、袍哥,遍及中国各阶层。四川以袍哥为主,势力极大。袍哥是由哥老会演变而来,传说郑成功占据台湾反清,创“金台明远堂”,写《金台山实录》,由军师陈近南携入内地,路遇清兵检查,陈怕暴露,将《金台山实录》丢在海内。后被渔人捞得,川人郭永泰以重金购取,并据此书内容在永宁创立荩忠山哥老会,定规章、切口,成书为《海底》(海中捞出,故称江湖海底,即黑话)……又根据《诗经》中“岂曰无衣,与子同袍”,改称袍哥,以显亲密。按规矩,袍哥中人无论到何处,只要亮“海底” (即黑话,又叫“切口”、“春典”),袍哥间就得相互关照。
郑蕴侠作为“中统”内最熟悉江湖帮会的大特务,1944年还奉命到川南秘密调查宜宾“大刀会”,天天同袍哥打交道。他晓得同这些滥土匪打交道,只能用江湖上那一套。
果然,“胡司令”一听郑蕴侠满口袍哥黑话,细细打量他一眼,凶相收敛,摆手说:“都是袍哥弟兄,松绑!”
瘦猴嘀咕道:“你龟儿硬还是‘嗨’了的?”给他解绳子。众人又回到山神庙里。
“胡司令”大大咧咧说:“既是堂口的兄弟伙,你落坐!”
郑蕴侠“丢歪子”行了个袍哥礼:“兄弟大胆,紧贴胡大哥‘龙盘’‘虎坐’啰!”
他双手早绑得冰冷麻木,忙坐下来烤火。“胡司令”说:“兄弟,老子放你下山!路上遇上反共游击队,就说是老子胡春山胡司令的兄弟,保你回家见婆娘!”
郑蕴侠忙起身拱手:“天地旗、龙凤旗,多谢胡哥打‘好字旗’!兄弟这就‘开摇’啰!”
他怕夜长梦多,当下挑起担子急急出了山神庙,“胡司令”还假仁假义客套:“你龟儿不喝口狗肉汤暖和肠子?”
郑蕴侠说声:“胡大哥恩重如山,山不转水转,水不转磨子转……改日相报!”头也不回匆匆走了,心头说:“喝狗肉汤?还要让老子喝断魂汤呢!大丈夫能伸能缩,老子认栽啰,算我怕你这些野毛贼!”
郑蕴侠捡回一条命,匆忙远离那阎王殿一般的山神庙,又累又饿走到天黑,还不见有人家,又迷了路。他心里叫苦:“不被那些小毛贼弄死,只怕也要在这荒山野岭中迷路饿死!”
拐个弯,忽见远处灯光闪烁似有个住家户。他大喜,拖着几乎散架的身子,好不容易走近竹林掩映中的一家农户,喘着粗气敲门。开门的是个十四五岁的姑娘,不满地说:“你敲门做啥子?”郑蕴侠忙说:“小妹子,我、我遭土匪抢了,借宿一夜嘛!”
屋内还有个老农,他叹口气说:“照理说我们该帮你落难人。只是这年头兵荒马乱,东西遭土匪抢得精光,我婆娘又病了……想帮你也没毬办法!”
郑蕴侠一看,火塘边吊的砂锅果然在骨骨嘟嘟地熬草药。他再一看,这家摆设不像很穷的样子,就说:“老人家,我一天一夜没吃东西,你随便给点填肚子嘛……我送你一件衣服!”
他说着就要脱身上衣服。那大爷忙说:“我真没粮食!唉,煮点酸菜汤你喝,哪个要你的衣服啊!”他正要去揭泡菜坛子,小姑娘从里屋出来带哭腔说:“爹啊,娘发高烧,人都昏死过去了!”老头子一听神色大变,手上坛子盖落地哗啦一声摔得稀烂……
郑蕴侠一看这家人也在落难,难怪不欢迎自己。见他父女俩悲哀无法,心里不忍。他突然想起为准备潜伏,在棉衣里子中藏放了十多片当时号称“价比黄金”的美国盘尼西林药片(即现在的青霉素),就说:“你两爷子不要太焦急。我懂点医道,身上刚好藏得有点药!”
老头子此时无奈,打量一眼这个衣衫不整的“跑滩匠”,叹声气把郑蕴侠领进内屋。只见一个老女人睡在谷草上,烧得昏昏沉沉直喘粗气。郑蕴侠用手一摸额间,不禁叫了一声:“烧得烫手啰,神智志昏迷,起码是39度以上!”
那父女俩听不懂,疑惑地望着他。郑蕴侠忙用剪子剔开衣缝取出药片,让他们用水让那大娘服一片。
郑蕴侠也不晓得那药究竟管不管用,出了里屋在火塘边靠老墙有气无力地困倦欲睡。小姑娘不知啥时已端来一大碗玉米糊糊。郑蕴侠又惊又喜,忙接过唏哩哗啦喝个精光。小姑娘忙说:“不急不急,谨防呛喉咙!盆子头还有!”
郑蕴侠一连吃三大碗,心满意足打饱嗝叹口气说:“妈的,人是铁饭是钢,一天不吃饿得慌啊!”
老头子领郑蕴侠去另一间屋里去睡。床上只有谷草,郑蕴侠累了一天,合衣倒头便睡。睡得正香,被叫声惊醒,只见那两父女直耸耸地立在床边。郑蕴侠吓得心跳:“拐了,把老大娘医死了!”
老头子却满脸笑容:“大哥,你医道高啊!那药灵验,我婆娘烧已退了大半……现在叫饿要吃东西啰!”
郑蕴侠也喜欢,忙说:“不能吃太多,吃东西后让大娘再服一片药!”
小姑娘此时对郑蕴侠肃然起敬,笑嘻嘻地对老头子说:“爹,我去把藏的好东西拿出来招待先生!”
一个时辰后,火塘边已摆上一大碗香喷喷的腊肉、萝卜汤,还有一钵大米和包谷混煮的“金银饭”……郑蕴侠同这荒山野岭的一家三口人,半夜又海吃一顿。
第二天,大娘高烧已退尽,一家三人称谢不已。临行送了郑蕴侠四五斤大米、四五斤玉米面;另外还有一方腊肉,一斤重的砖盐,这在山民中都是极贵重之物……郑蕴侠在一家人再三称谢、依依不舍中辞别上路。
郑蕴侠后来对本书作者回忆说:“两天中,先落‘胡司令’毛贼手中险丧命,又夜宿山民家相互帮助,让我体会到劳动人民的温情……这是我最初逃亡在川黔古道上的‘奇遇’,毕生难忘啊!”
 



大江东去风波险恶

 “何安平” 改头换面再变“刘正刚” 


沿途解放军查得严,路上不时看见被枪毙的恶霸、土匪、败兵死尸,令他心惊胆战……这天他把铁器货担放在路旁,跑到树林中解便。出来后货担不在了,他叫声:“不好,被哪个龟儿子顺手牵羊挑走啰!”
他急忙朝山下河边追去,远远望见一个人挑着担子,到了渡口检查站。几个执枪的人盘问:“你叫啥子名字?”
那偷担子答不出来,—个检查人员问:“藏有武器吗?”接着翻挑子,货挑内有张写有“何安平”的税票,说:“你叫何安平?你到屋里去一下!”
    几个全副武装的民兵和解放军将“何安平”带进检查站去。隔一会儿,只见那偷担子的乱吼乱叫矢口否认,仍被押上一辆军用吉普车开走了……
山坡上的郑蕴侠这时还并不明白:重庆西南公安部早从成都军管会金融处拘留所查出郑蕴侠化名“何安平”,通辑令中也注明。只是解放初期各地比较混乱、重名又多,一时还未从“何安平”上打开缺口。
这一情景让山坡上的郑蕴侠失魂落魄,忙另寻它路,躲躲藏藏又回到川南重镇泸州,寻处僻静小栈房落脚。 
钱已被“胡司令”搜走,好在棉衣中还藏了两个金戒指,他去票号换了点钱,买了泸州特产:1000把梳子和许多干桂元(中药铺用的龙眼肉),仍扮成小生意人。回到栈房,跑堂小工叫张二娃,也是袍哥中人,对郑蕴侠说:“新安排一个跑药材的王大哥住你房里。王大哥也是‘嗨’了的!”
晚上,王大哥请郑蕴侠、张二娃吃卤猪耳朵下泸州老烧酒。三个人大说一通“你哥子,我兄弟,你不喝,我怄气……”之类江湖“言子”。
王大哥说:“成都、重庆两个大码头,共产党整得凶,好多原先国民党当官的都关了班房、敲了‘砂罐’……现在清查仍紧,何哥子,你回不得成都!”
郑蕴侠说:“我老老实实做生意的,身家清白,又有身份证……老子不怕。”王大哥、张二娃虽未开腔,却都意味深长望他一笑,意思明显是:“你龟儿在‘装猫吃象’,哄老子不懂!”
这天半夜,郑蕴侠起身屙尿,见王大哥正用肥皂刻的假印章向纸上猛盖。郑蕴侠不禁一笑道:“王大哥,你哪是做药材生意的?原来专刻假‘朵朵’, 做假‘派司’、假‘官票’的!”
王大哥躲藏不及,干脆笑道:“你来,我送你两张‘护身符’!”
说完,王大哥把一张“四川省绵阳县城关镇人民政府用笺”和一张“居民外出证”递过来。郑蕴侠硬绷,强嘴说:“多谢大哥美意。我有真证件,你的假‘货’拿去‘跑滩’换银子嘛!”
王大哥嘻嘻笑道:“何哥子,你我都是道上的,用不着戴戏脸壳捉猫猫、演猴戏!我早看出你也是‘国’字号落难‘跑滩’的角色!”
郑蕴侠心中大惊,忙说:“落难江湖,你我义气当先。我再‘乱扯靶子’,对不起老兄!不瞒王大哥,我拖‘行五’当连长,遭解放军打烂了,逃出来跑小生意吊命……”
王大哥也不同他深究啥子连长、营长,叹了口气说:“改朝换代了,如今大大小小的前朝人物,到处落难逃命。不少人就因为身上的‘派司’、‘官票’不过硬,栽了!何哥,你是行家,八方乱窜‘跑滩’不是长法。虎卧山洞、龙据深潭,要找个码头龙藏虎卧才行,哪能不要这个东西备用!”
郑蕴侠忙拱手说:“其实呢,我一个小小连长,共产党再狠整,也整不到我脑壳上。王大哥如此义气,我多谢啰!”
他接过那两张证明一看,心中又是一惊:“好个专业做假水平!上面还有解放军军管会政委、镇长的签名和私章,真是天衣无缝!这个‘王大哥’,极可能是‘保密局’中‘军统’系中外省专干‘特工’这一行的,像老子一样组织打烂了,也在江湖上逃命!”
他接过“假官票”证明,道声谢后上床被子裹头,把几个月来逃亡经历过筛般细想一遍:“共产党历来‘肃反肃奸’厉害得很。我这个他们那里‘挂了号’的‘中统’少将,在成都住过起义将领姻亲王元虎的家中,碰见过尤绍五、郭光甫、冯云村等了解我的不少人,换银元在拘留所关过,沿途又同不少人打交道……任何环节稍露馅,共产党喜欢‘顺藤摸瓜’,岂不险哉!”
想到这里,心中顿时咚咚狂跳,心里盘算:“一时难逃境外,确实要像‘王大哥’说的,改头换面,再找个安全地方‘龙藏虎卧’!” 
熬到天亮迷胡一阵,起床时屋内空空,那“王大哥”早悄然远遁了……跑堂张二娃进屋笑嘻嘻说:“王大哥一大早就‘射’了,托我转告你快‘扯顺风旗’,多保重!”
郑蕴侠心想“这个‘王大哥’好机警,还怕我卖了他!”
待张二娃转身,他忙关上门,把昨夜“王大哥”送的证明拿出。他在填姓名时颇为踌躇,心里涌出仓凉悲壮之情:“我堂堂法学院毕业的高材生、国民党将军,如今竟到了混迹江湖当小贩、朝不保夕的地步!行不改名、坐不改姓,祖先人的姓氏‘郑’岂能丢?南宋文天祥国破家亡时说过‘人生自古谁无死,留取丹心照汗青’,老子哪天被共产党逮住‘敲砂罐’死了,总要为姓郑的留点刚气!”
想到这里,他在姓名栏丘用笔细心填上“刘正刚”名字,再依次填:“籍贯:四川绵阳”,“职业:行商小贩”……他喃喃自语:“老子这个老‘特工’,从今天起,把以前留的线索一刀两断,让你共产党‘顺藤摸瓜’,去摸他妈一泡牛屎!”
郑蕴侠这个“改头换面”行动,太及时了——否则,几天后他将很难逃出西南公安局的缉捕大网,抓他的人确实在“顺藤摸瓜”,已经“摸”到泸州!
郑蕴侠收拾好包裹,去掌柜处结好账,出门对张二娃说:“兄弟,我要去‘跑滩’做小生意挣饭钱,也要‘射’了……后会有期!”
栈房掌柜和跑堂张二娃,都是袍哥中“落教”(指重礼规)的人。张二娃这时把几块干米糕送给郑蕴侠途中打尖,还长声悠悠“展袍哥言子”送客:“天下袍哥是一家,兄去休嫌照应差。前头仍凭风涛急,英豪浪迹闯天涯!”
郑蕴侠这时还真有些感动了,他紧紧握握这个几个月前决不会正视一眼袍哥中的“幺排”小人物,说声:“兄弟,托你吉言,哥子多谢了!”
张二娃正诧异郑蕴侠何以声音发颤,郑蕴侠已顺长江小径往合江县而去……
几天后,合江县、南川县境内,出现一个脸孔瘦削的中年小贩子,在轮换着“赶溜溜场”。场镇上,只见这个小贩孙撩起衣襟、挽起袖子,把一把木梳当锯子,刷刷地锯薄木板,口中熟练地大嚷叫卖“言子”:“大哥大嫂,姐儿妹子!山不爬不知高矮,货不比不知好歹。我卖的木梳子,经用不经用,看我的‘木匠手艺’!”
许多人围上来惊叹赞道:“哟喂,他的梳子硬是好喃,把木头都锯开啰!”
郑蕴侠接着吼:“我的梳子还有好处,梳齿都是双数。你买了,保你两口子百年成双,好事成对,生娃儿回回双胞胎!”
其实木板稀薄、又用水发潮过,且锯时捏木板的手指头悄然在掰……这种“跑滩”中“嘴子功夫”和“上拖”手法,落难“少将”已操练极熟。
梳子卖掉不少,还赚了些钱。他跑到南川县城摆摊时,城中大街小巷贴满标语:“军统特务王鸣图落网”、“坚决镇压反动暴乱匪首王一农、徐绍彬、郝汲澄!”
郑蕴侠这下子看得冷汗直冒。原来1949年11月,郑蕴侠奉杨森命令去组织重庆卫戍区管辖的20县反共游击纵队,在南川、綦江、武隆三县合建反共救国师,任命师长王一农、政委郝汲澄、副师长徐绍彬兼南川第二团团长。“军统”的王鸣图当三县联络专员。11月25日,南川县城解放,徐绍彬、郝汲澄率400余人拖上金佛山,后“打游击”实在恼火,于12月中回县投诚……
据中共南川市委编的《南川人民革命简史》中记载:1950年6月后南川成立“土匪自新大队”,有土匪自新人员3688人,后释放2327人,对1361个匪首或血债者,分别判处死刑或1至15年的有期徒刑。这年9月9日,这个县执行《关于镇压反革命活动的指示》,又公开判处3千余人……(9)
一个川南小县城“镇压”如此规模浩大,当然吓得郑蕴侠魂飞魄散:“连这些走卒都下场悲哀,我这个‘组织’反共武装的中统大特务,‘落网’岂有生路?不行,快逃!”

作者郑重声明:

      本网所发表的是完整文章(注释暂略,文中并作了一些技术处理,侵权使用将留证据)。中国版权中心为本文作者提供著作权保护。欲改编、转载用此稿,必须通知作者后商定再用。如不欲用,本文章拒绝任何形式的摘编、引用、上网。侵权必究!
 “中国独特题材文学网”
国际一级域名地址:http://www.tstcwx.com
及http://zgl.tougao.com/


滔滔长江载不尽许多愁 

他赶紧逃到涪陵县,刚寻客栈住下,就碰上解放军荷枪实弹严密查夜。郑蕴侠心里狂跳:“抓我来了?”双手微颤忙掏出“王大哥”制作的证明,居然轻松过关。郑蕴侠心中说:“那‘老王’有先见之明啊!”
原来,那个顺手牵羊偷走货挑子被抓到重庆的“何安平”,发现不是郑蕴侠。西南公安部会议上,张科长说:“现在我们要办的事多如牛毛,郑蕴侠一案是否放一下?” 
陈处长坚决地说:“不!郑蕴侠是‘中统’中有名的大特务,又是重庆‘较场口血案’的策划和直接指挥者。周总理曾指示对此人‘活要见人,死要见尸’,我们必须执行!只要他没跑到国外,总有一天要抓到他!”于是全川通辑令中对“何安平”特别留意,却不知郑蕴侠此时已变成“刘正刚”了……
郑蕴侠混杂在各色小商小贩中,一起“赶溜溜场”,又买来土里土气的铺盖、麻布毯子,到了长江边上的涪陵县。他盘算:“长江沿岸,‘汉留’势力极大极广。你共产党虽‘解放’半年多了,但‘袍哥’影响仍大,便于长久潜伏。共产党缉捕我的人员,纵然‘顺藤摸瓜’,晓得我从成都逃泸州、川南、贵州,由川西、川南到黔西已走两三千里,他们肯定判断我已逃离四川……嘿嘿,越危险处越安全,老子偏要绕个大圆圈,又回到重庆上游不远的涪陵,来个‘龙藏虎卧’!湘西、鄂西一带深山老林,国民党残余势力仍大。风声紧了,老子‘射’到山上入伙!”
他八方奔走,靠袍哥中人帮忙,在乌江和长江汇合处凉塘乡的私家小厂“川东制服厂”当了个临时小工,自此不多抛头露面,自觉安全得多。才干3月,解放军的军代表到厂组织工会。
郑蕴侠既是“中统”少将,很熟悉共产党重视“成份”的规矩,常说些“我们工人阶级要当家作主”之类新名词,加之又不怕流汗水苦干,他不久居然成了厂里“积极分子”。 
一天厂里开“诉苦大会”,诉苦的人一个接一个,声泪俱下。副厂长突然跳上台子,举起手臂高呼:“我要向工人弟兄讲讲我以前在重庆时,亲眼看见国民党特务制造‘较场口血案’的罪行!”
    郑蕴侠头上轰的炸响:“遭毬,老子早被发现了!‘较场口血案’不是我亲任现场指挥扭打郭沫若、李公朴的吗?诉苦大会是对我来的啊!”
那个副厂长“诉苦”声中,会场里“坚决镇压国民党狗特务!”吼声惊天动地。郑蕴侠周身冰凉,头脑中一片空白……
“刘正刚!”解放军军代表突然在叫他!但郑蕴侠此时太紧张,竟充耳不闻。会场中很多人跟着叫:“刘正刚!”郑蕴侠木然站起身呆立,心里说:“军代表一定是马上要宣布逮捕令……唉,这下完了!完了!”
    让他做梦也想不到的,军代表接下来的一句话却是:“刘师傅,请你到台上来,诉诉你受旧社会的苦!”
    郑蕴侠一下子回不过神来,擦擦额上冷汗讷讷说:“我、我说不好……”会场中工友都在叫:“刘师傅,你是厂里积极分子,怕个啥子哟?大起胆子倒你肚子头的苦水嘛!”
郑蕴侠终于完全清醒转来,慢慢走上台,心里飞快地想:“妈的,要我诉苦——老子该诉啥子苦?”
“我叫刘正刚,我叫刘正刚……”他这时是热汗直冒,翻来复去这一句,台下哄笑。精壮的军代表是个河南人,走过来拍他肩头说:“刘师傅,不要紧张,慢慢说就中!你从为什么要从家里逃出来讲起,肯定就中!”
“为啥从家里逃出来?还不是你们打过来了!”郑蕴侠几乎冲口而出。
他毕竟是训练有素的大特务,就慢慢讲了起来。说家里很穷,自己十多岁时,外婆生病发高烧,他去摸外婆额头,烧得烫手!家里却又冷又饿又没钱,只好在火塘边吊的破砂罐上骨骨嘟嘟熬点草药救外婆。砂罐里草药没熬好,外婆已惨叫一声死得梆硬了。他伤心得手上砂罐落地,哗啦一声摔得稀烂……
讲得绘声绘色——不用说,这是他不久前奔走川黔荒山野岭当“神医”的情景“改编而成”,所以那种饿慌了的感觉和病人高烧的细节都讲得生动感人。哪个知道是“刘师傅”在移花接木! 
“诉苦大会”郑蕴侠虽然过关,却着实吓了一大跳。
隔不久来了些长寿县“农会”中人,高吼:“把长寿县漏网大地主黄南垓抓回去审判!”风风火火把黄厂长绑回老家斗争去了……
厂里要压缩人员,发给郑蕴侠3月遣散工资60万元(即60元)。正觉工厂危险想拔腿开溜的郑蕴侠暗念“阿弥托佛”,离了工厂仍去当“跑滩匠”。
这时,涪陵地区到处都在“清匪反霸”,反共头目吴锦城、张三久等不少人都遭镇压。他想:“风声已紧,此处已不可久留!听说连湘西、鄂西也在遭共军围剿……唉,我郑蕴侠想落草为寇也不能啰。想法到广州,逃香港!”    
厂里开有遣散证明,他凭此去区政府说:“厂子垮了,我要去湖北宜昌投师傅混口饭吃。”顺顺当当换了路条证明。
他想乘舟东下逃出四川,去求本码头袍哥大爷吴茂山、李福安想搭个顺水船。这两人正有木船运下水货。吴茂山一嘴大胡子,拍着胸膛满口江湖话说:“都是‘汉留’弟兄,刘哥要扯顺风旗,莫来头!船钱都不收,你给一点船上用的柴米钱就行啰!”   
郑蕴侠忙拱手作礼:“青山不老,绿水长流,实在多谢恩兄了!”
他很懂礼数,上船前买了不少卤肉、烧酒、纸烟招待吴茂山、李福安及船工,大家欢喜,当夜船头酣饮。郑蕴侠不会喝酒以茶作陪,天南海北大讲江湖龙门阵。吴、李两个“舵爷”大夸:“刘哥子‘嗨江湖’,连天上飞的蚊子都晓得是公是母,硬是‘满展’喃!”
他们当然想不到:眼前这个土眉土眼的“老袍哥”,竟是青帮头子潘公展的入室弟子、中统少将!
次日一大早开船前,船上照例杀了只大公鸡、烧福纸,把鸡毛粘贴船头祭江神。郑蕴侠把一杯烧酒倒在江中,默默祷告:“吴茂山、李福安这些土袍哥,是祭奠长江龙王爷求水上平安。我郑蕴侠只求一路顺风,不要撞在共军枪口上,能逃离这危机四伏的大陆!”
搭船的还有对姜玉清、廖忠玉夫妇,带着女儿姜惠群。原来他们抗战时逃亡到贵州省务川县濯水镇,做小生意谋生,现搭船回山东老家。姜玉清山东汉子,性格豪爽,大谈濯水镇风土人情。说者无意,听者有心,郑蕴侠心里暗自一动……
第三天黄昏,木船已到巫山县岸边停泊。郑蕴侠遥望巫山县城,不胜凄凉感慨:“1942年,我是‘全国慰劳总会’常委,带一些人乘军舰,在长江沿线慰劳江防抗日将士……我郑蕴侠也曾为抗战出过力!当年玩军舰,今天却像打慌的兔子,说尽好话才搭个破木船逃命。唉,滔滔长江载不了许多愁啊!”
想到这里,心情突然沉重:“那巫山城南高楼,我内弟汪家昊和他老丈人吴厚庆曾在那里开大药铺。这个家昊后来却参加中共外围组织,有次还把学校礼堂挂的蒋介石画像眼睛给抠了,被人告密……”
郑蕴侠有天去中统局,见局长徐恩曾桌上的立案批捕名单中有汪家昊。他忙求情:“局座,这个汪家昊是我内弟,少不更事……我担保他自新!”徐恩曾同意了,把汪家昊名字一笔勾掉:“蕴侠,要让他迷途知返!”在郑蕴侠夫妇劝说下,汪家昊写了自白书,还加入国民党。
郑蕴侠在船头想到这里:“汪家昊当了中共叛徒,要是现在已‘落网’,肯定没有好结果……唉!”
船过三峡,很快到了宜昌。郑蕴侠别过吴茂山、李福安等人,上岸想去找张到汉口的轮船。一进城,许多人围上来招呼他:“你也到了宜昌?”
郑蕴侠大吃一惊:“怎么原国民党重庆市政府不少熟人在这里?”他忙胡扯:“我来两个月了,住在老黄陵庙亲戚家,家里有病人来城买药。”    
一个姓张的副官说:“你认识的好多老朋友都在宜昌。走,去会一下!”郑蕴侠装得高兴地说:“嗨,我正想见他们呢!我把药送回去后就来!”
分手后郑蕴侠暗想不好:“这些人中难免有人会落网,还不拉扯出一大片?首先就要把我这个‘中统’奉送给中共!” 
郑蕴侠找个栈房睡下,彻夜难眠,思前想后:“这些人打堆困在宜昌,说明外逃很难。我何不冒充廖忠玉的表弟,到贵州务川县濯水镇去‘龙藏虎卧’!”
第二天他买张船票回涪陵。晚上码头上有解放军押着两个上了脚镣手铐的人,咣咣当当上船来,听说是外逃国境的要犯……一个解放军军官提只旅行袋。郑蕴侠定睛一看,上面拴的铁路局标签上写着“广州一汉口”。郑蕴侠心头长叹一声:“唉,这两个老兄无疑是去广东偷越国境,栽毬!”接着又是一阵心惊肉跳:“唉,老子随时都可能落此地步!”
他回到涪陵又去区政府,找那个王主任声音哽咽说:“我到宜昌,我师傅已经死啰!我师娘也回娘家去了……我无处可去,只有去贵州濯水投靠表姐一条路了!”
王主任同情地说:“唉,你处境硬是可怜……我马上给你换去贵州投亲证明,你再去派出所签字加章!”
郑蕴侠很顺当地开了去濯水的正式投亲证明。

    

作者郑重声明:

       本网所发表的是完整文章(注释暂略,文中并作了一些技术处理,侵权使用将留证据)。中国版权中心为本文作者提供著作权保护。欲改编、转载用此稿,必须通知作者后商定再用。如不欲用,本文章拒绝任何形式的摘编、引用、上网。侵权必究!
 “中国独特题材文学网”
国际一级域名地址:http://www.tstcwx.com
及http://zgl.tougao.com/


深山野镇潜伏八年终于归案

精心策划“投亲不遇”奏奇效

   
1950年底,川黔接壤的濯水小镇上,出现一个寻亲的外乡人刘正刚,逢人便焦急地打听:“我表姐叫廖忠玉,他男人叫姜玉清,还有个小女儿……请问他们住在镇上哪里?”
濯水镇现属贵州务川县,自古以来多民族聚居,民风极其淳朴。镇上居民纷纷说:“哎呀,廖忠玉两口子早回山东老家啦!”
刘正刚沮丧万分,可怜巴巴地蹲在街沿边,眼圈通红,讷讷自言自语:“表姐、表姐夫啊,你们咋个说走就走了?我身无分文,叫我咋个办啊?”
濯水镇不到两百户人家,一个外乡人“投亲不遇”消息马上传开。许多人围着刘正刚:“哎呀,他找不到表姐,回去路费都没得,硬是可怜啊!”
此时远在山东的廖忠玉夫妇,做梦也想不到仅在长江上同过几天船的旅客已成“表弟”,而且正南辕北辙地去濯水投靠他们……
乡亲们正议论纷纷,见刘正刚掏出四川涪陵政府开的投亲证明,都帮他出主意:“你不要太难过。廖忠玉两口子都是好人,大家乡里乡亲的,我们应当帮你一把!你表姐虽然走了,既然有政府迁移证,哪里水土不活人?你干脆做点小生意谋生计,就留在这里嘛。”
开小栈房的何大娘,更是热心:“在家千日好,出门时时难啊。兄弟,你在我铺子上住下来再说!”
这正是郑蕴侠策划的找所谓“表姐”的结局。他心中暗喜,却满脸愁苦状,弯腰拱手连连向乡亲们道谢。在镇上居民叹息声中,他跟在何大娘屁股后去了何家……
何大娘老伴何大爷在税务所里谋事,也是热心人,第二天陪郑蕴侠去区上报了户口,还帮他办了卖百货的摊贩执照。郑蕴侠离涪陵时沿途扮成小贩,随身带了些针头麻线、梳子剪刀之类,于是向何大娘借了个小竹筛,装起杂七杂八的小玩艺,去串街赶场。
郑蕴侠身上钱已快用得精光。要“龙藏虎卧”长期潜伏,就得有钱,他巴望赶紧卖点钱好接着做生意“翻梢”。哪晓得附近山民赶场买东西,喜欢照顾熟人。郑蕴侠这个初来乍到的“跑滩匠”端着竹筛子,在熙熙攘攘赶场人流中撞来挤去,臭汗如雨,无人光顾……
郑蕴侠在场上一两条短街窜几个来回叫卖,口干舌燥。正挤到场上玉皇阁口子上,被一个吆肥猪的山民一撞,竹筛子里的宝贝撞飞一地……郑蕴侠慌了,叫声:“遭毬,要蚀老本!”
他忙弯下腰,从挤来踩去的无数臭脚板中伸手去捡鸡零狗碎的百货。双手被踩得精痛,才捡回一些东西,几十盒火柴却掉在水凼凼里……气得郑蕴侠脸孔发白,怏怏然回到何大娘栈房,往床上一躺,心里说:“妈哟,老子硬像姜太公倒血霉,卖面粉偏遇龙卷风!”
他深感穷途末路的痛楚!正嘴巴头喃喃自怨自艾,何大娘走进屋关心地说:“兄弟,几十盒火柴也要卖些钱,你咋不从水里捡起来?烘干后也可以用嘛!”
郑蕴侠这时也觉心痛,忙说:“我这就去捡回来。”
何大娘叹口气说:“算啰,你这时走去,火柴不泡烂,也被人早捡走了。唉,也难怪你,一个外乡人,人生地不熟的,难啊!我叫何大爷给你介绍一些濯水镇老杂货客,让你同他们一起去濯水附近赶场……你不要太焦急,日子总会慢慢好的!”
郑蕴侠心里一阵感动,心想这些社会底层的人,自己以前从未放在眼睛头,看来真是太不该!他声音有些发颤,忙道谢:“何大娘,我刘正刚是‘韩信落难遇漂母’啊——麻烦你老人家啰!”
何大娘盯他一眼说:“兄弟,你还会‘抛文’呢。谢啥子哟?”郑蕴侠心里骂自己:“小心说话不留心露马脚!” 
从这后,同何大爷介绍的一些贩子去濯水镇四周的场镇“赶溜溜场”。
一年吃苦受累当“跑滩匠”,郑蕴侠从外形到思想不知不觉之间都进入小贩“角色”。他深感谋生不易,有时为挣了几个钱而满脸欢喜,有时为“生意秋”又愁眉苦脸……最初人地生疏生意不好,其他贩子大呼小叫地去饭馆吃店吃卤肥肠、卤猪头、喝烧酒,他只能可怜兮兮地央求一些婆婆大娘,拿自己竹背篼里的针线杂物,换一两个玉米糢糢充饥……跑了几个月,荷包头充实一点,才敢和其他贩子一起,也昂起胸膛进馆子吼一声:“伙计,切二两卤耳朵,一碗豆花,‘冒儿头’白饭一碗份量要弄够!”
直到2005年8月17日,已98岁的郑蕴侠老先生回忆起这段生活,还感慨万分地对本文作者说:“唉,其实何大爷夫妇对我之恩,远胜过给韩信一饭之恩的‘漂母’。他们两口子为人极好,同我非亲非故,只晓得我是投亲不遇的外乡穷小贩,却把我视为一家人那样关心,想方设法帮我。在他们介绍下,来濯水经商的外地十多个客商,赊货物给我卖,他们临走时才结帐付钱。逢年过节时,何大爷夫妇都邀请我去他家里过节……贵州山里劳动人民这种热情厚道和好客古风,我至今回忆起来仍十分感激啊!”
这时他还心中盼望:“大陆都在‘抗美援朝’了,蒋介石的‘反攻大陆’咋个还尽在干吼?老子今年才40岁出头,难道下半辈子就这样当‘跑滩匠’了此残生?”
这时新生政权刚建立,国民党遗留大陆各类人员及地主富农、袍哥土匪等反抗强烈,一些地方一夜还突然把解放军乡政府“端掉”。
“镇反”成为当务之急。1951年后,全国各地“清匪反霸”轰轰烈烈展开。这时,批准杀人的权力在区县一级,区长县长根据各乡上报材料,就可勾画杀人名单。 
他又从报上看到:1951年3月13日,为配合“镇压反革命”运动,重庆警备司令部发布紧急戒严令,对不自首的国民党军警宪特人员进行大逮捕。截至当天下午7点半,全市共抓获匪特1200余人,处罚分别为“杀、关、管”三种……(10)
郑蕴侠眼睁睁看见附近不少土匪、地主、乡长、大袍哥、暗藏人员都遭“敲砂罐”……郑蕴侠心里怕得要命,常做恶梦。有次梦见自己暴露,被逮捕后押上刑场,周围无边无际的人狂呼乱吼:“坚决镇压漏网‘中统少将’郑蕴侠啊!”
“砰!砰!砰!”几声枪响后,顿觉化为白烟腾空而起……他大叫一声惊醒,背上冷汗如雨!
接着“打土豪分田地”的“土改”运动开始。天降好事,贫雇农眉飞色舞,天天伸长颈项盼:“土地证什么时候到手哇?” 一些好吃懒做“儿卖爷田心不痛”、由地主已变成穷光蛋的人,也沾沾自喜:“老子幸好早把家财花得干干净净,因祸得福啊,如今也该分土地嘛!”
而地主富农则眼泪鼻涕地哀嚎:“祖上传的家业,到我手里省吃俭用过日子,过年也舍不得多煮块老腊肉……这下完了!完了!”
斗争地主场面可观,一些地方还拳脚、鞋底、棍棒、皮鞭齐上,血肉横飞……接着以村为单位召开村民会发土地证,分地农民欢天喜地:“不花一分钱,大红契到手,土地到家,真翻了身啊!”
在这急剧动荡的年月,郑蕴侠每天胆战心惊。哪知当地“农会”为他定的“成份”是“贫民小贩”。他和一个姓张的小贩还合伙分了田地。
郑蕴侠后来对本文作者讲:“给我们分的土地每年约收七背谷子和十五背玉米。但我们两人要赶溜溜场做小生意,就把田地交给一个雷老汉代种。”
郑蕴侠“投亲”潜伏之计完全成功,在偏僻贵州濯水镇,终于混迹于乡民中扎下根。随着时间推移,他对蒋介石的“反共复国”已不抱太大希望了……


杂货贩子狭路相逢遇旧知


从此后,濯水老镇上经常出现一个杂货贩子,还顺便修电筒、配钥匙、补破鞋。在这“地无三里平、人无三分银”的贫瘠山乡,乡亲们大都打赤足、土布缠头,郑蕴侠也只得随乡入俗……几年过去,郑蕴侠肤色晒得和山民一般黑,就连生活习惯、走路姿势都和当地人无异。
这期间,这个既受过高等教育又谙熟三教九流,本是满腹学问,却要装痴扮傻、伪装成肚皮头没几点墨水的低俗小贩,实非易事!但他潜伏成功了:有谁还会想到这个憨厚老实的小货贩“刘正刚”,竟会是当年养尊处优、威风凛凛的的国民党将军!
他处处担惊受怕伪装,心里苦闷。50年代中国出了部著名反特电影《徐秋影案件》, 电影中“女特务”有句台词:“我是一颗不幸的种子,蒙受着不能发芽的痛苦!”郑蕴侠这时就深有此感! 
郑蕴侠为人处事和蔼可亲、吃亏谦让,和大人娃娃关系都融洽。濯水居民对这个外形憨厚、老实本份的小贩“刘正刚”印象甚佳。这个在曾活跃在旧中国教育、军政、帮会、新闻等各界的高级特工,居然顺利度过土改、清匪、镇反等运动。
郑蕴侠当“跑滩匠”吃苦耐劳挣了点本钱,就两头跑四川涪陵和贵州当行商,买卖山货、土特产。1956年,他娶回个叫邵春兰的妻子。邵春兰是山东招远县人,抗战时逃难到贵州……郑蕴侠两口子平平淡淡过日子,倒也乐在其中。在山清水秀的濯水镇附近乡下的新“家”中平平安安住了四年。
郑蕴侠心想:“就这样平平安安当个小百姓了此残生,足矣……”
谁知危险将至!有天当他第四趟跑四川做生意,刚离开濯水走到蔡家坪途中,一个熟悉的脸孔突然出现在对面。
郑蕴侠后来回忆这看似极平淡的一幕时,仍似心有余悸,对本文作者说:“当时我脑壳上就像滾过声炸雷,心想遭毬!”
原来,这个人叫汪恒兴,以前住在重庆厚慈街,曾同“中统少将”有交往。竟在这贵州穷乡僻壤崎岖山路上狭路相逢,两人都大为惊愕,四目相对呆呆盯了很久!
郑蕴侠压住惊慌,问:“你、你为啥子也来濯水这个山旮旯?”
汪恒兴戒备地说:“我又不认识你,你乱喊做啥子?”
郑蕴侠说:“我两个都不要演戏啰。我不认识你,咋个晓得你是汪恒兴,而不叫你汪三星、王洪顺?”
汪恒兴充满敌意说:“认识你又啷个嘛!你是啥子人,你未必自己不清楚?”
郑蕴侠一听此话怒火中烧,好想扑上去弄死他!但山道不远处已来行人,只好恨恨说:“你晓得我是啥子人又啷个嘛?要‘不落教’,在贵州检举我还是回重庆检举我,随你便!哼,你屁股上难道没得屎巴巴?检举我对你有啥子结果,多想!”
两人擦身而过走远了。郑蕴侠嘴巴虽硬,心里却又慌又乱:“他大概怀疑我有同党,不敢在贵州检举我。这龟儿肯定回重庆去检举!”
他哪还敢去四川?心头一阵悲哀恐慌:“逃亡!再逃亡”
匆匆返回濯水,他把货物胡乱打给别人,又做了个小木箱,放了些修理工具和零件,对老婆说:“我出去跑滩,修理钢笔、电筒、雨伞、钥匙挣钱谋生……你把家守好!”
他凄凄惶惶离家,去贵州德江、印江、思南等地当修理匠、补鞋匠,一跑八九个月,吃苦不少。后来偷偷摸摸打听,濯水镇好像没啥动静,他又麻起胆子返回濯水。
老婆对他讲:“我听其他贩子说,你走后不久,濯水镇来了两个奇怪的杂货客,一来就
往区里走。这两个杂货客心思不在做生意,在几个场镇赶场时,不但说外行话,而且最爱找摊贩了解情况,问这问那的……”    
郑蕴侠心头叫苦不迭:“汪恒兴这龟儿子硬是回重庆报了案……那两个杂货客,不消说是共产党的侦察人员啰!”
郑蕴侠一回濯水,明显感到一些人也怀疑他了。以前为做生意,他常在场上一个摊贩家里寄宿和堆放货物。但摊贩这回却不讲交情,硬邦邦地说:“我屋头太挤,又要修房子,你另找住处!”
郑蕴侠心乱如麻、一阵悲凉:“怎么办?再耗子过街样离家逃亡?解放已五六年,自己就提心吊胆担过了这几年。共产党如今已牢牢统治中国,我又能逃到哪里去?”
他最后一顿脚,心中发狠说:“共产党要抓就来抓,要‘敲砂罐’就敲,老子不逃啰!”
他离开那寄宿摊贩家后,到场镇边一个榨油水碾草棚中住宿……此后居然风平浪静。他猜想:“会不会这是四川、贵州公安系统在‘放长线吊大鱼’,在观察我这个中统大特
务既已潜伏五六年之久,是否有更大的计划和正在网罗更多同党?我一定已处在公安人员严密监视中啰!”
想到这里心惊肉跳。半晌,心存侥幸宽慰自己:“是庸人自扰吧?说不定汪恒兴根本没去检举?再说老子伪装得这么好嘛!”
1955年后,连偏僻山村土喇叭里也天天在广播毛泽东为《关于胡风反革命集团的材料》写的序言按语: “胡风他们的基本队伍,或是帝国主义国民党的特务,或是托洛茨基分子,或是反动军官……暗藏在革命阵营!”“坚决开展‘肃反’运动!”
郑蕴侠这时有朝不保夕之危。 接着全国各地改造“私营”,也不准乱当“跑滩匠”了。濯水政府要郑蕴侠去县上学会计。郑蕴侠怕县城热闹易露马脚,很不想去但又无奈。
他到了城里,装得文化极低。老师教打算盘“九九表”,他连学几天好像仍摸不着魂头,装呆摸着脑壳背诵:“一上一,二上二,三下五去二,四下五去三……唉,文化低,又背错啰!” ,他还经常请教其他人:这个字怎么读?那个字怎么写?
其实,他这时早在公安人员严密监控中了!
会计结业他回濯水镇,先后在合作食堂、公私合营商店当会计。1957年,务川县的“肃反”运动更轰轰烈烈。有天,镇上领导别有意味地对郑蕴侠说:“刘正刚,你明天去县城学习!”
郑蕴侠垂头丧气去县里,一看来此“学习”大都是“有问题”的人,而自己则是“重点”对象,其他人似都是来“陪审”的。混迹于社会底层已过了七年的郑蕴侠,此时和解放前器宇轩昂的“中统少将”已判若两人,他从外貌甚至心态都像普通平头百姓了。
郑蕴侠心一横:“再提心吊胆过日子,简直要把人逼疯!老子干脆给你来个坦白,你小小贵州务川县杀不下我的!”
他于是在会上,把自己的“罪恶历史”和“反动职务”全都坦白。
学习组长说:“‘坦白从宽,抗拒从严’,交待就好哇,你再详细写书面材料!”
“学习”了十天,其他人归家,郑蕴侠去法院问:“我能不能回家?”法院里人说:“你先回去,需要来时再叫你来!”郑蕴侠离开务川县城时,贵州方面早已派人到重庆公安系统汇总材料去了。  

跳搂自杀命不该绝“演绝技” 


郑蕴侠回濯水后仍干会计,但晓得这是暂时平静而已。他用麻木口袋装上换洗衣服,随时“听候逮捕”。他万念俱灰,心想难免要押上刑场“敲砂罐”!
他这也并非全是庸人自扰,几个熟悉的面容浮现眼前:
“中统”高级特工赵冰谷1949年9月3日抵达北平,欲破坏中共新政协,9月20日被抓,后关押于北平草岚子监狱,1954年3月被公开判处死刑……(11)
原重庆白公馆监狱看守长杨进兴,和郑蕴侠潜伏乡下情况更类似。解放前夕,杨进兴也在1949年12月5日逃到成都,后又化名杨大发,逃到南充县青居乡,对村上人说:“我在成都后子门街做水果生意糊口,现在成都兵荒马乱,只得回老家广安。沿途‘棒老二’(土匪)把我们两只箱子抢了……”说得眼泪直淌。乡亲们劝他暂住下来,就地谋生。定居此地的杨大发后来被评为“贫农”……1955年6月17日,杨进兴被重庆市公安局“追残敌小组”抓获后被执行死刑……(12)
郑蕴侠在众多“镇压”消息中,早得知赵冰谷、杨进兴这些人的倒霉消息。他想:“我在中共眼里,是比赵冰谷还罪大恶极又潜伏更久的中统大特务,还饶得了我?与其逮回重庆吃‘花生米’受一枪之苦,不如就此了结还干脆一些!”
他寝食不安、神思恍惚,几天中瘦了不少。这天,他终于下定自杀决心,迈着沉重脚步走上合作食堂三层搂高高顶楼上。仰望蓝天白云、青山碧水,他叹了口气,喃喃说:“再过20年,我郑蕴侠又是一条汉子!”
一咬牙,他闭上双眼猛然跳去,头向下脚向上,昏天黑地连翻无数筋斗,心头却明白得很:“阎王爷,我郑蕴侠报到来啰!”
天下之事竟如此奇怪,郑蕴侠命不该绝!原来楼底下有个赶场的农民去喝酒,顺便把个竹背篼放在一个角落,郑蕴侠从几丈高楼房几个筋斗飞旋而下,恰恰又不歪不斜一屁股刚好坐在这小小背篼中——就是绝技演员,也难表演这高难度绝活!
竹背篼弹性大,郑蕴侠坐在其中,仅肩上受了点轻伤。他叹口气呻吟:“唉哟,阎王爷,你龟儿子咋个不收老子啊!”
他自杀不死“奇闻”由区里迅速上报务川县。县公安局的李局长立即开吉普车,从崎岖山路上亲来濯水镇。郑蕴侠此时已躺在镇医院病床上。李局长说:“你有问题就交待嘛,跳楼干啥子?”
郑蕴侠闭眼不答。李局长递过纸笔说:“好嘛,我这不是在审问。你自己写材料!”
郑蕴侠睁开眼,提笔写上:“士可杀不可辱!”
李局长接过纸条笑笑:“蒋介石逃台湾七八年啰,你还效忠他干啥子名堂?共产党的政策,历来是‘坦白从宽、抗拒从严’。你那么有文化,又精通法律,咋个脑壳不开窍哟?”
郑蕴侠闭上眼想了一阵,睁眼叹了口气:“反正一死,写就写嘛!”
过了几天,交待材料写好。李局长对他说:“我回县城去了。你安心过吧,有事我会通知你。” 
李局长一走,郑蕴侠住家周围有持枪民兵一脸紧张地早晚看守。郑蕴侠嘀咕道:“还要给我这个‘少将’站岗放哨嗦?唉,我要搞破坏早已搞啰!要逃,也早‘射’啰!你们紧张兮兮干啥子嘛?”
1957年5月19日,距濯水镇50里的小小新农乡。
公私合营濯水商店在新农乡有个代销点。郑蕴侠是商店的会计,他到这里来盘点,晚上住在栈房里。这天一大早起床,正在门口洗漱,只见新农乡政府那个年轻的李干事,端着个洗脸盆也来打热水,笑吟吟地招呼:“刘叔,你起得早哇!”
郑蕴侠说:“你也早嘛!”他正埋头洗脸,冷不防李干事咣当一声甩掉洗脸盆,猛然双手紧抱郑蕴侠身子,厉声吼道:“狗特务,不许动!”
几乎同时间,栈房门口早伸出几只黑洞洞、油亮亮的冲锋枪、卡宾枪!原来重庆市公安局专门派出专案小组,和务川县公安人员同时到濯水。
郑蕴侠却也不大惊慌,转回脑袋对李干事轻声惨笑说:“你娃娃平时斯斯文文,还有这一套嗦!今天老子栽在你手里啰,刘叔我凑合你升个官!”
公安局的张股长早威风凛凛跃将过来,冷冰冰的手枪直着郑蕴侠胸膛:“郑蕴侠,你被捕了!” 
郑蕴侠在县城里学习早认得张股长,一听他喊自己已经八年没用过名字,低沉地叹了一口气……他伸出双手说:“张股长,莫来莽的,我随你铐就是了!”
郑蕴侠被咔嚓一声套上手铐,几个公安警察又套上一根绳子,下午回到濯水镇。郑蕴侠一看:不得了,原本冷清的镇上人声鼎沸,警察、民兵荷枪实弹戒严。最热闹的玉皇阁街口上,张股长厉声宣布:“‘中统’少将大特务郑蕴侠,在濯水潜伏7年,今天公开逮捕!”
照相机咔嚓声中,郑蕴侠被照像。他心里无限悲哀地长叹一声:“7年前我初来濯水,端竹筛子做生意,就在这玉皇阁口子上,被吆肥猪的农民撞飞筛子,几十盒火柴掉在水凼凼头……唉,那不是好兆头啊。我郑蕴侠7年后的今天,硬是栽在濯水了!”
第二天,公安人员押着他到濯水商店交帐。公方经理余成富还有些莫名其妙:“几年来他很老实嘛!”
张股长从他手里接过给“刘正刚”写的工作鉴定:“日帐月清,账目清楚,表现积极,工作认真。曾获奖金三次,奖品五次。”
张股长眼光从郑蕴侠身上瞟到余经理脸上,说:“潜伏深、会伪装,这才是大特务嘛。他说不定还在你眼皮底下埋得有炸弹、电台呢!”
说得余经理一脸惊愕,惶然不安连连点头。
果然,重庆来的专业公安人员一脸严肃,握着金属探测仪,在商店门市部和会计室内外忙碌开了,“嗤嗤嗤”地来回探测……接着又风风火火到郑蕴侠家里搜查。郑蕴侠说:“不要费力气了。我的两支手枪‘跑滩’时早丢到四川沱江了,还有啥子武器!”
张股长瞪他一眼,命令部下:“民兵在住处周围布岗,民警分班看守这个大特务,不能马虎!”
押解回县城途中,县里又派出四名武装民警半路来接。务川县城从东门到看守所,一路岗哨、气象森严,路人议论纷纷:“县里逮捕人,从不像今天这样子兴师动众……这究竟是个啥子大角色啊?”
郑蕴侠留恋地张望熟悉的濯水镇,又台头望着天空自由自在的云彩,再次长叹一口气。随着看守所铁门咣当一声关闭,眼前一片昏暗……
回忆到这里,郑蕴侠对本书作者声音低沉地说:“如果不是濯水极偶然地碰上认得我的人,我很可能以一山乡野镇之土人终其一生……天下之事,真是欲说还休啊。从此我结束了八年多的潜伏,等待我的是17年的铁窗生活!”
至此,国民党潜伏大陆的正式将级军官,已全部归案。

尾声:世纪老人“志在千里”

郑蕴侠1958年被捕解回重庆归案审讯。
专案组审讯员问:“你逃离重庆前搞过什么破坏?烧过好多档案?”郑蕴侠心存抵触,说:“时间久了,记不起来了。”
审讯员冷冷地递给他几张照片,郑蕴侠一看惊呆了。
原来在1949年11月上旬,杨森手令:“把主任委员室、书记长室、反共救国总队等机密档案,全部潸理焚毁!”郑蕴侠同机要秘书李树猷等人奉命在食堂前大坝里焚毁大批档案资料。这是极秘密的行动,调统室、总部行动组人员严密布哨禁止通行,外部大门口左右两侧一百米内戒严。因档案太多,整整焚毁一整天……
郑蕴侠后来对本书作者说:“我率部下在如此戒备森严的地方焚毁档案情景,竟被中共地下党摄下现场情景,这几张照片正是我们焚毁档案的现场!究竟是怎样拍摄下我的罪状,我至今是谜,只佩服中共地下党的无孔不入,也晓得中共早就特别‘关照’我了……这几张照片,打消我顽抗的心态,将我所知情况都坦白交待了。再说潜伏八年,对蒋介石干吼的‘光复大陆’也早认为是乱‘吹壳子’,从此心甘情愿认输、服从改造!” 
过了一段日子,有关人员宣判:“本着对可杀可不杀的国民党人员、采取不杀的政策,郑蕴侠,你被判刑劳动改造!”
这时正是“大跃进”年代,郑蕴侠被送到重庆一家劳改工厂劳动。他文化高,被安排写写画画搞宣传和生活管理之类。1962年押至四川华蓥山煤矿煤运大队,仍主要搞宣传。
不久他被押送到珙县芙蓉煤矿“将校队”。这个队有少将2人、县长20多个、行政专员7人、区保安司令5个、大学教授9个、税收局长1人、团长30多人、军医处长2人、监察委员2人、立法委员1人、三青团干事长10多人、国大代表2人、警察分局长7人……
芙蓉山,属云贵高原雪山一脉,绵延数百里,云雾缭绕、山峦起伏……“将校队”是建在芙蓉山上高墙隔绝的特殊监狱。
郑蕴侠对本书作者说:“这里四周岗哨高耸,白日有警戒线,夜间有红灯。狱方警告我们说:‘超越警戒线,就地开枪’!所以无人敢跑,其实也无人想跑。我和黄崇高,还有犯医谢星桥,我们的照片挂在岗哨上,喊声‘报告’随进随出,跑遍矿区去办事……监狱管理方面很信任我们,因为多次考验,认为我们认罪服法很好,既不会干坏事,更不想逃跑。我们也很自觉,服从改造、绝不乱走,也从不进入当地老乡家——十多年如此!”
这个“将校队”当时保密,对外称芙蓉煤矿15中队。是对犯人执行“劳动改造,生活待遇从宽,思想改造从严”的“严管队”。郑蕴侠对我说:“劳改‘将校’因年龄大,生活待遇较好,也不下井挖煤,所以常被煤矿其他劳改、就业人员痛骂‘当年骑在人民头上、现在骑在犯人头上!’我们这些‘将校’听了,只有更加自觉地改造……”
郑蕴侠对本书作者说:“1961年,小说《红岩》创作过程中,作者罗广斌数次到狱中与我交谈。我反思当年特工组织对他的迫害,愧怍之情顿生,故凡他需了解的情况,均毫不隐瞒,一一相告。”
就这样,郑蕴侠在狱中度过认真改造的漫漫17年……
1975年12月15日,“将校队”劳改人员被集中起来。管理人员对他们宣布石破天惊的消息:“遵照中共中央主席毛泽东和中共中央的指示,国家司法机关最近决定对在押的原国民党县团以上党、政、军、特人员,一律宽大释放!”
管理人员接着宣布:对释放人员,发给高级人民法院的宽大释放裁定书和省、市、自治区的释放证,宣布给予公民权,并由有关部门对他们的工作和生活予以适当安置。愿意回台湾的,可以回台湾,并提供方便……(13)
高墙院坝内囚犯们顿时欢呼雀跃,有的人涕泗纵横、有的高呼万岁、有的兴奋昏倒在地……
1975年12月20日,郑蕴侠出狱,这时他68岁。
特赦后,政府组织这些释放者外出参观学习。到北京参观了十三陵、故宫、西山;还专门请他们参观了解放军炮兵夜间演习……
参观时有人对郑蕴侠讲:“文化大革命前夕,政府组织全国战犯第二次大规模外出参观学习,去南京雨花台革命烈士纪念碑前祭奠时,徐远举、廖宗泽、先大启三人低头痛哭失声,徐远举甚至昏厥……”
徐远举曾血染“红岩”(他即《红岩》小说中的徐鹏飞),廖宗泽是军统特务(四川人),先大启是中统特务(四川人)。这三人同郑蕴侠都相熟,他听了感慨万千。
郑蕴侠回到被捕前的贵州省务川县,先被安排在县城二中教高中语文和世界地理。从1981年起,他被特邀为县政协的“住会委员”。
1982年,郑蕴侠参加务川县政协组织的参观团去重庆,打听当年从重庆外逃时破坏吉普车的司机李增荣。在吴林寺18号,他见到李增荣的妻子赵兰芬说:“嫂子,我感激老李,要不是他,我可能后来随杨森去台湾了……” 
赵兰芬说:“你当时是掌管全重庆国民党组织和指挥特务行动的人,所以老李被他老表动员,要么寻机会枪杀你,要么卡下你。当时你们人多,他不敢冒险,只有把车弄坏。反正没有车你赶不上杨森,就去不了台湾,迟早会被抓。”    
郑蕴侠说:“老李不弄坏车,我也不会有今天。我是来感谢他的,他上班去了吗?”
赵兰芬长叹一声:“上啥班啊! ‘文化大革命’中,动员他‘立功’的老表死了,公安局也被‘造反’了,无人证明他搞坏车子是实情,他因‘少尉特务’罪名被整来整去,受尽折磨早死了!你一家人呢?”
郑蕴侠一怔,很为这个女人难过,劝慰道:“我原先的女人经法院判决离了婚,嫁了人,1961年也死了。我贵州娶的老婆邵春兰,在我被捕后她下放农村,‘文革’时期多次被‘造反派’、红卫兵用麦杆、辣椒烟火薰烤上吊毒打,终至双目失明……那年头,大家都有一本难念的经,连国家主席刘少奇也被迫害而死啊……你要向前看。我和邵春兰,现在政府就十分关怀我们!”
郑蕴侠多次极为感慨地本书作者说:“省、市、县各级领导,尤其是务川县委和统战部领导们,对我政治上信任,生活上无微不致的关心照顾。记得1989年省委统战部长惠仕如到务川县,特邀我去与各级干部欢欢喜喜一起过春节。近几年来,遵义市委统战部的丁部长、段绍勋部长、徐萍部长和县委统战部的陈瑕部长,常来探望垂询……我女儿远在美国新泽西州,虽常来信,但鞭长莫及。只有务川县党政领导、政协、统战部照顾我。特别是现任县委书记王立亚、侨办主任徐兴前和陈瑕部长,时时关怀。我常对人说:‘统战部就是我的家啊!’”
县委统战部高腾录副部长和文明信主任对本书作者说:“确实,务川县历任县委书记都很关心照顾郑老先生,为他安排了住房。他妻子双目失明,现享受‘低保’待遇。他养子郑茂‘待岗’后,也尽力为他安排了工作……务川是仡佬族苗族自治县,是个贫困县。在财政紧张的情况下,统战部考虑到郑老先生具体情况,多次争取为他增加生活费。”
郑蕴侠对本书作者说:“现在政府每月给我的生活费已增至1100元。在工资水平普遍不高的贵州来说,是相当不低了……唉,政府对我无微不至照顾,我的晚年才‘夕阳无限好’啊!”
郑蕴侠的晚年,确实是幸福、充实的晚年。他勤于写作,在文史刊物《龙门阵》及党史杂志《红岩春秋》等刊上发表不少很有价值的文章,还于1995年在四川人民出版社出版一本《中统秘闻》,是贵州省、市作家协会会员。此外,他特赦后还写成五本根据真实历史写成的小说、四本《风朝雨夕楼文集》,至今尚未问世,正委托本书作者联系出版……
2005年9月,中共贵州务川县委统战部隆重举行庆祝抗日战争胜利六十周年茶话会。百岁老人郑蕴侠作为曾参加台儿庄大会战和远赴中国驻印缅远征军主持战地通讯的抗
日老兵,他老泪纵横,作了热情洋溢的讲话:
“我1907年生,到2005年已是近百岁老人,可说世间花的、麻的、黑的、红的……啥子东西没经历过、看过?抗日战争,是第二次国共合作下全中国人英勇悲壮的民族解放战争。但抗战胜利了,至今台湾还没统一啊……我自刻了颗印章:‘风朝雨夕楼主’。有人问我:‘风朝雨夕’是何意义?’我这是说:我这一生风风雨雨,阅尽人间沧桑。另外还有一层意思:我晚年承蒙政府无微不至的关怀,我愿与中共风雨同舟、肝胆相照,为中国两岸统一、反对‘台独’尽把力气。我百岁之人,虽精力不济,却也有‘老骥伏枥、志在千里’之志,是‘不用扬鞭自奋蹄’啊!” 
这就是这位在大陆最后被捕归案的国民党将军、世纪老人郑蕴侠发至心底的声音……

作者郑重声明:

       本网所发表的是完整文章(注释暂略,文中并作了一些技术处理,侵权使用将留证据)。中国版权中心为本文作者提供著作权保护。欲改编、转载用此稿,必须通知作者后商定再用。如不欲用,本文章拒绝任何形式的摘编、引用、上网。侵权必究!
 “中国独特题材文学网”
国际一级域名地址:http://www.tstcwx.com
及http://zgl.tougao.com/


(郑蕴侠先生为本文提供大量资料,贵州省务川县委统战部陈瑕部长、高腾录副部长、文明信主任等同志热情提供其晚年情况,特致诚挚感谢。中国版权中心为本文作者提供著作权保护,未经作者允许,本文不准上网、转载。)



注释:………………



                浏览次数:2480-- 发表评论,已评论0次




----上篇文章!薛宝琨:《相声艺术的源流》
----下篇文章中共《党史纵览》《文史精华》《名人传记》等大刊物,发表、转载《最后在大陆落网的国民党将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