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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4年郑光路《成都旧事》《四川旧事》《巴蜀武术天下奇》隆重出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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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4年郑光路出版之新书及新闻


·写作范围:文史、文革史、抗战史研究,以及社会纪实文学作品(中国社会热点问题类纪实)
·姓名:中国独特题材文学网
·笔名:站长:郑光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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纪念巴金!郑光路《寻找巴金的

作者:郑光路 -上传日期:2005/10/27
  关于巴金"家"方面的三篇专文说明:
  
    中国版权中心为本文作者提供著作权保护!
        纸型媒体或网络欲用此稿,务请通知作者。
        本组文章拒绝随意摘编、引用!侵权必究!
    


  寻找巴金的"老家"

  郑光路


  中国当代大文豪巴金是成都人,这是海内外都知道的事。但按中国人习惯,还有一个祖籍问题,巴金祖籍并不在四川。所以有人就不服气地说过:"祖籍在四川,才算是真正的四川人!" 本文围绕这一话题,叙述了广大读者也许并不太了解的许多情况……


  巴金祭祖


  巴金祖籍究竟是何处?仅管这位大文豪名震寰宇,直到上世纪90年代,这个问题都不十分明确。
  且先把镜头转回80多年前,那是1923年4月下旬的一天。春光明媚,成都望江搂下杨柳依依。19岁的巴金和20岁的三哥李尧林,将乘舟东下。
  码头送别人不少,二叔和大哥对巴金兄弟说:"你们这次离家求学,到上海后抽空去趟浙江嘉兴李家祠堂--那是我们祖籍老家啊!"
  成都正通顺街上,那座坐北朝南、富丽堂皇的"李公馆"不是自己的家吗?自呱呱坠地后,在这里渡过人生最堪记忆的18年……巴金听长辈们说过:祖父李镛当过知县、知州,宦囊丰厚,所以在那街上买地皮修建了气派的李公馆。当巴金1904年11月25日出生时,李镛已赋闲在家当"老太爷"了。祖父李镛和父亲李道河为巴金取名"尧棠",字"芾甘",出自《诗经》中《召南·甘棠》。李镛能诗画,自己印过《秋棠山馆诗钞》,给后辈取名字,当然要引经据典。老爷子想不到的是:名震华夏的,不是李尧棠或李芾甘,而是这个后辈1928年自己取的笔名--"巴金"。(1)
  这时巴金疑团重重:李家祖辈怎么会到成都?祖籍"老家"又是如何情景啊?
  到重庆换大轮船顺长江而下,路上走了一月才到上海。他们找到称为"大叔"的远房堂叔李玉书。李玉书生于1877年,曾去成都投靠过李氏亲族,在四川总督衙门干过差事,辛亥革命爆发后,返回嘉兴又去上海,这时正在《新申报社》谋事。
  到上海两天后,也就是1923年6月3日,由大叔李玉书陪同,巴金弟兄俩到浙江嘉兴,来到四伯祖李熙平家。
  李熙平已80岁,是个须发皆白的私塾先生。这天下午,四伯祖特别买了些酒菜款待从巴山蜀水远道而来的两个侄孙。巴金急切地问:"四伯祖,我们祖辈老家在哪里?"
  李熙平喝了一小杯酒,拉着两个侄孙的手,泪湿老眼:"我们李氏祖籍浙江嘉兴县,世居甪里街。你们的曾祖父叫李璠,清嘉庆二十三年,李璠随他父亲李文熙游宦入蜀,后来定居四川,才有你们祖父李镛、父亲李道河……而嘉兴李氏呢,李文熙有个兄长叫李寅熙,别号秋门,晚年一直住在嘉兴,是一位风雅诗人,著有《秋门草堂诗钞》四卷。李寅熙无后,以李文熙次子李玑为嗣,这一支在嘉兴繁衍不息……迁蜀后的李家人,比我们嘉兴李氏还人
  丁兴旺啊!李家甪里街旧居,现在当然早没有了,但郊外塘汇还有个李家祠堂。"(2)
  "四伯祖,塘汇李家祠堂还好吧?"巴金问。
  四伯祖说:"这祠堂是你们的二伯祖李忠清在前清同治年间建的。"他随即摇头叹气说:"你们去看了就知道了。"李熙平把后楼空房让兄弟俩住,以便他们专心温习功课。
  嘉兴自古人杰地灵,碧波荡漾的南湖、古色古香的烟雨楼和虹桥,让巴金兄弟俩留连……两天后,由四伯祖李熙平和堂叔李玉书引路,四个人坐船去嘉兴近郊塘汇镇祭扫李家祠堂。小船只能容两人,现在勉强坐四个人,实在不舒服。但湖面宽阔,碧波连天,摇橹唉乃声声,十分幽雅。船到了岸,巴金第一个跑上去,然后三哥、大叔将四伯祖扶上岸,到了一所茶馆。 
  巴金说:这里"比不上成都的'双龙池'等,第一没有四川茶馆那样的茶叶;第二并不像四川人一人一碗茶的办法。这里大约二三个人泡一碗茶,另外要几个茶杯……"这已很有些"谁不说咱四川好"的味道了!
  到了李家祠堂,情景苍凉。
  我找到巴金在1925年写的一篇《塘汇李家祠堂》残稿(此文未收入巴金著作),他满含伤感这样描述:
  "由四伯祖口中才知祠堂因斐卿二哥管理不善,加以年久失修,实在败坏不堪。并且斐卿又吸鸦片烟,有时没有烟钱,便把词堂的东西拿去变卖,到了现在简直不成样子了……我一团火热的心听了这话已冷了一半,我们梦想的嘉兴祠堂原来是这样!" "到了一个地方的门口,又像破庙的大门一样,然而这里却很狭","路是不平的,两边堆着碎石残瓦。天井中没有石板,是泥地,走上石阶约十余步,便是神龛,神龛中放着神主,外面嵌满了玻璃,玻璃窗上已生满了尘埃……神龛前放了一张破烂的桌子","屋顶是漏的,抬头可见着青天……这就是我们的祠堂!"
  就是这个破败的李家祠堂,这时也被族兄斐卿租给一个裁缝作为加工坊了:天井中放一张桌子,一个成衣匠在那里缝衣……巴金兄弟俩都失望:"这就是我们嘉兴老家吗?"
  四伯祖将蜡烛燃起,他们祭奠后,巴金怏然写信回川告知祠堂的可怜现状。
  不久,由二伯父李清城出资,委托嘉兴族人修复祠堂。这时,巴金兄弟俩考入了上海南洋中学。1924年1月13日,巴金兄弟第二次到嘉兴,目的是检验修整好的祠堂。
  祠中供着李氏始祖及李忠清等牌位。墙壁上新嵌石碑刻着"蓉洲二伯祖"出资建祠堂的缘起;为防止管理祠堂的族兄斐卿再典当供桌,新供桌用砖砌成。族兄斐卿取出张皱巴巴的"当票",巴金兄弟俩花钱把已被典当出去的祠堂大门赎回来。怕这个吃鸦片烟的老兄瘾发慌了再拿门去当,巴金到隔壁棺材铺叫来一个木匠,用铁钉铁圈把门钉牢。那木匠一面钉一面嘻笑说:"现在总取不下来了!"
  巴金对三哥说:"听说嘉兴的当铺中,能当门的只有塘汇那一家。这真是词堂的运气!
  若祠堂不在塘汇,或塘汇的当铺不要门和窗子等物,便好了!" 
  斐卿还张口借钱,巴金送了他一块钱,对三哥李尧林叹气说:"斐卿人本不坏,这实在
  是鸦片烟的罪过啊……"(3)




  入川脉络


  这次,巴金在四伯祖李熙平家又住了10天,经常带堂妹李德妤和李德娴去槐树头玩、买玩具皮球。到1991年,80岁的李德妤回忆起当年巴金,笑道:"堂哥人真和善,就是四川话有点难懂。"(4)
  确实,"老家"祠堂虽修好,巴金在嘉兴"老家"人眼中,其实已是地道外省四川人了!
  "老家"情景让巴金失望,他辞别四伯祖父、婶婶和堂弟端亮、堂妹德妤、德娴、返回上海后即去南京东南大学附中补习班求学。1925年冬,他在南京写下了《塘汇李家祠堂》书信手稿,寄回四川……
  巴金祖辈入川详情,至今似尚未见专文。我根据各种零散资料,现简单归纳李氏入川经过如下:
    
此处略(6)
  
   根据巴金这个回忆,可以想像李璠仰承上司鼻息的"幕友"身份。他后来虽熬了一任县官当,也买了些田地,但数量不多。
  此后是祖父李镛,也做过官,而且发了许多财。在戊戌政变前,他在成都正通顺街购建了森严堂皇的"李公馆"。公馆天井一边是大厅,神龛上供有穿着朝服的历代祖先的画像,每年除夕,在这里隆重拜祭列祖列宗。李镛后闲居在家,是这个大家庭中的主宰,生有五子一女(子:李道河、李道溥、李道洋、李道沛、李道鸿;女:李道沆)。他印过一册《秋棠山馆诗钞》送人。巴金曾这样回忆李镛:"祖父是一个能干的人,他在曾祖死后,做了多年的官,后来'告归林下',他买下了不少的田产,修了漂亮的公馆,收藏了好些古玩字画。他结过两次婚,讨了两个姨太太,生了五儿一女,还见到了重孙。"(7)
  巴金父亲李道河,当过清朝四川广元县最后一任知县。巴金已是李氏一支迁蜀后的第五代人了。
  我发现一个可能很少人会想到的有趣问题:巴金高祖李文熙,熙字与"火"有关(熙下四点通火);曾祖李璠,璠与"土"有关(玉通土);祖父李镛,"镛"字与"金"有关。李镛有李道河等五子一女,名字之中都有"水";而巴金(李尧棠)及他兄长们,名字中都有"木"…… 
  这明显是受中国传统文化五行学说的影响,我早年业医时就常背诵"木生火、火生土、土生金、金生水、水生木"。很可能李文熙自入川后,就已定下为后辈取名的"五行相生"的顺序,以祈求在四川能子孙繁衍、生生不息……
  高祖愿望没落空。仅巴金这一代,巴金就有两兄、两姊、两弟、三妹。整个大家庭有长辈近二十人,兄弟姐妹三十余人,男女仆人四五十人。这就是被巴金称之"二三十个'上等人'和二三十个'下等人'"的大家庭……
  照理说,巴金这样名震海内外的文豪,上文叙述的其祖籍及前辈入川事略,本应早为世人知晓,奇怪的并不是这样!
  我遍查资料,包括专门的《巴金传》之类,大都语焉不详。我还记得1967年5月10日,《人民日报》发表《彻底批判大毒草〈家〉〈春〉〈秋〉》。文革中惯于"挖祖坟"、骂祖宗八代,但那篇长文中除了空洞地骂"封建地主官僚孝子贤孙"外,也没啥实际内容。
  这大概多亏巴金在文革开始时,感到大祸临头,在1966年8月将保存了四十几年的大哥尧枚的信件全部烧掉,共一百多封。还有1923--1931年之间的家信及大哥自杀前写的绝命书及其它许多抄本等……(8)(9)
  虽然少了被"大批判"的罪证,却损失许多研究巴金的珍贵史料。
  于是,直至二十年前,巴金祖籍何处?先人怎样入川的?曾是个模糊谜团。



  "老家"难寻


  到了上世纪八十年代,《嘉兴科技报》总编丁士选先生,碰上一件他大叹是"令人耳目一新的事"。 原来,新中国第一代水利专家、五六十年代曾任国家水利部副部长的汪胡桢,籍贯是浙江嘉兴。汪胡桢和丁士选常有信件联系。
  1985年12月14日,汪胡桢寄来一封让丁士选先生"惊得跌落眼镜的信"!信中说:1955年中国派友好代表团访问印度,郭沫若为团长,巴金和汪胡桢都在代表团内。途中闲谈,巴金告诉汪胡桢自己也是嘉兴人,是后来定居到四川的,说明巴金对嘉兴有某种特殊感情。但巴金祖居究竟在何处,汪胡桢说记不清了,可能是杨柳湾吧,要丁士选查实一下。还说:"如调查属实,真的可算是一条大新闻了!"
  丁士选立即带一名记者走访杨柳湾,访问百岁老人。丁士选说:"在我所看过的巴金著作中,也没有丝毫提及过嘉兴是他祖居地之类的话"。直到文革结束后,巴金《真话集》中有篇1978年写的《西湖》,才讲到过:"我们家原籍浙江嘉兴"。这书1979年8月在香港三联书店出版,当时国内看到的人还不多。
  丁士选先生访问没有结果,忽然想到巴金还健在,何不请他亲自核证呢?于是通过上海《收获》杂志社转交,给巴金寄了一封信。没想到就在发信这个月26日,巴金即亲笔回信:"来信读悉,我出生在成都。至于我的'家世',我在随想录《真话集》中写着。我们家原籍浙江嘉兴(我的高祖李介庵去四川),在嘉兴,过去(在塘汇)有一所李家祠堂,在四川老一辈的人同嘉兴的家族有过一些联系。1923年我到过嘉兴两次,住在一位伯祖父的家里,他年过八十,还作过私塾老师,在家中授课……我有病,写字困难,不多讲了,请原谅。 附笔:伯祖父的名字我也早忘记了。" 
  近八十高龄的巴金抱病写信,《嘉兴科技报》编辑部同人们很感动。丁士选先生由此而感叹:"凡炎黄子孙,对自己祖先生地都有一种浓厚情谊。这位世界文学巨匠,也不例外,亲自给祖地报社写这封信这件事,本身就流露出了他对自己祖籍的深情。"(10)
  1987年11月20日,原嘉兴市人大常委会副主任、嘉善黄酒厂副厂长蒋泳清到上海参加黄酒节,到巴金家送黄酒让巴老品尝。巴金对他说:"我也是嘉兴人",并拿出新出版的《探索集》,签上名后送给蒋泳清。    
  为考证巴金的祖籍在嘉兴,嘉兴市志办副主任徐云飞和编辑陆明,多次去上海和几下市区东郊逐村访问,最后在塘汇镇西找到李家祠堂得以证实。巴金得悉后十分高兴, 1991年1月9日,巴金向嘉兴市赠送了他1925年写的《塘汇李家祠堂》手稿。此文系巴金于民国l3年(1924) 初在南京写的札记,记述了去嘉兴祭扫祖先祠堂的情形,写毕即寄回成都家中, 从未发表过。1991年2月23日,《嘉兴日报》副刊才首次发表此文。 
  于是自本世纪以来,不少人纷纷来嘉兴和塘汇镇。
  我也在2002年秋专门去嘉兴,但很失望:要找到巴金笔下李家祠堂的一片残瓦都不现实!有一位85岁的老大爷,曾多次接待过寻找李家祠堂的人,他经常带人去看"巴金当年下船的地方"、"当年喝茶的茶楼",其实犹如安徒生童话《皇帝的新衣》,至今其实是什么也没有--祠堂早已毁于上个世纪的60年代!
  巴金的侄孙李斧也从美国来嘉兴,请朋友帮他查找李家的"祖坟"。朋友查遍《嘉兴地名志》,查李家坟所在的"东栅公社"老地图,走访当地农民……但那里已拆迁搞开发,现已成为"泾河花园"大搂房。
  嘉兴市如今却很看重巴金祖籍这个"文化资源",2001年在嘉兴甪里街民丰会堂对面大榆树下,修了一座"仰甘亭",旁边的碑上写着:"文学家巴金,原名李尧棠,字芾甘,生于四川成都,祖籍浙江嘉兴。据巴金曾祖父李璠撰《先府君行略》:李介庵(即巴金高祖李文熙)'浙江嘉兴府嘉兴县人,世居甪里街'。嘉兴市旧城改造指挥部立。辛巳年夏。"
  谁也无法否认:成都,才是巴金生于斯长于斯的真正故乡。
  但巴金成都"老家"在哪里?走在"李公馆"所在的正通顺街上,这条马路与中国任何一座城市的任何马路都没啥区别,车水马龙。故居门前是不能随意进出的军事单位:成都军区战旗歌舞团。
  遗踪难觅,不少海内外人士到此不禁苦笑。曾任歌舞团副团长的张耀棠老人在巴金旧居工作、生活过30多年,他对我说:许多国外友人,如水上勉先生为团长的日本作家代表团等,到这里参观时,都为不能在旧址恢复巴金故居深觉不解和惋惜……
  成都百花潭公园有个1987年"仿建"的巴金慧园。但我听过不少朋友说:不在1971年毁损的李公馆真实原址恢复,却在毫不沾边的地方"仿建",岂非"假打"!那些假古董、假景观,除聊以自慰和误导后人外,能有多大价值?
  现代文坛泰斗巴金,是成都历史上最杰出的文学家之一,无疑是这座城市的一张珍贵名片,蕴藏着无法估量的潜在巨大财富和旅游资源。巴金祖籍的嘉兴市能花大力气在其五代人以上的世居甪里街修建"仰甘亭"。巴金真正的故乡成都,应该怎么做呢?
  不是常说成都是历史文化名城吗?在这里多留点巴金真实遗踪吧,不要让后人糊里糊涂去寻找巴金并没居住过的所谓"老家"!
  我要疾呼:"成都,珍惜巴金!"


  字数:5900 

  注释:
  (1)见巴金:《自传》等多种资料
  .....
  (11)据曾任歌舞团副团长的张耀棠给作者提供的史料。



  下为第二文

  从巴金的"家"到小说《家》

  郑光路

  成都的"家"

  我是土生土长成都人,常为家乡历史上产生过扬雄、司马相如、巴金等文豪而骄傲。世界各国晓得巴金的人,应远比晓得四川盖碗茶、火锅的人多。
  我自幼就晓得成都有条正通顺街很有名。其实那街巷不足一里长,极为普通。有名原因,是"山不在高,有仙则名":街巷里曾有过一座坐北朝南、富丽堂皇的"李公馆"……"李公馆"这个"家"诞生了小说《家》,诞生了现代文学巨匠巴金。
  1904年11月25日,巴金在这条老巷中的封建官僚地主家庭呱呱坠地,在这里渡过人生最堪记忆的19年。小说《家》被评论为"不朽名篇"。而正通顺街上的"家",如今片瓦无存、旧迹全无。
  我查阅旧资料,清末正通顺街上官宦住家不少。"李公馆"占地多,名声大,它的西邻是清末驻藏钦差大臣风荃的公馆,民国时期曾租给英国人作为"领事馆";东面是赵公馆。街上有个大仙祠,平时清风雅静,逢年过节香烟缭绕热闹得很。街头街尾还有酱园行、茶馆、轿子行等店铺……
  巴金祖父李镛当过知县、知州,宦囊丰厚,所以在这里买地皮修建了气派的李公馆。
  当我还是懵懂初中学生时,就津津有味读过《家》。巴金在《我的老家》中说,自己"不知不觉地把高公馆写成我们家那个样子",许多景物"全是如实的描写":
  "几家灯烛辉煌的店铺夹杂在黑漆大门的公馆中间,点缀了这条寂寞的街道……街灯已经燃起来了,方形的玻璃罩子里,清油灯的光在寒风中显得更孤寂……有着黑漆大门的公馆静寂地并排立在寒风里。两个永远沉默的石狮子蹲在门口。门开着,好像一只怪兽的大口。里面是一个黑洞,这里面有什么东西,谁也望不见。每个公馆都经过了相当长的年代,或是更换了几个姓。每一个公馆都有它自己的秘密。大门上的黑漆脱落了,又涂上新的,虽然经过了这些改变,可是它们的秘密依旧不让外面的人知道……这所公馆和别的公馆一样,门口也有一对石狮子,屋檐下也挂着一对大的红纸灯笼,只是门前台阶下多一对长方形大石缸,门墙上挂着一副木对联,红漆底子上现出八个隶书黑字:'国恩家庆,人寿年丰。'两扇大门开在里面,门上各站了一位手执大刀的顶天立地的彩色门神……" (巴金:《我的老家》)
  从油亮的黑漆大门进去,是一堵白色照壁,四个土红色的篆字"长宜子孙",嵌在照壁中央。公馆四进院落,几十间青瓦小房,还有花园、竹林……妈妈陈淑芬疼爱和自己生日相同的幼子,大哥尧枚、三哥尧林和两个姐姐都处处照顾这个"四弟"。
  巴金儿时,在高墙深院中过着优裕的小少爷生活。想来他也曾在公馆前石狮子爬上爬下。街上有口双眼井,当年那清澈的井波,也一定经常映照他童年的身影,所以巴金晚年曾说:"只要双眼井在,我就可以找到童年的足迹。"
  正通顺街上的巴金的"家" 如今荡然无存,好在还有个双眼井社区,让人总还可仰望林立的高搂,发点思古幽情。 


  广元的"家"

  巴金5岁这年又有个"家",在广元。这是因为1909年,父亲李道河任广元县知县。
  巴金回忆这个"家"的情景:"衙门很大一个地方,进去是一大块空地,两旁是监牢,大堂,二堂,三堂,四堂,还有草地,还有稀疏的桑林,算起来总有六七进。我们的住房是在三堂里面。最初我跟着母亲睡,睡在母亲的那间大的架子床上。热天床架上挂着罗纹帐子或麻布帐子,冷天挂着白布帐子。帐子外面有一点灯光在抖动……黯淡的灯光,有时候灯草上结了黑的灯花,必剥必剥地燃着。"
  在剑门以外这个小县城里,县衙是最气派的建筑。这个"家",在广元唯我独尊,连猎户进山误杀了老虎,也会把它抬进城献给"父母官" 李道河。这个"家",给幼年巴金带来许多欢乐。他随哥、姐在二堂书房跟家塾先生读《三字经》《百家姓》《千字文》。在衙内桑林中嬉戏和摘吃桑葚,嘴巴染得通红。晚上,母亲在油灯下教巴金兄弟读《白香词谱》,巴金回忆这温柔的声音,"是我们的幼年时代唯一的音乐"。每天早上,十二、三岁的丫头香儿陪巴金到鸡房给闹喳喳的群鸡点名、喂食……
  给巴金印象最深的,却是他在衙门角落观看父亲坐堂审案、犯人受刑后反叩头谢恩的情景:"父亲猛然把桌子一拍,两三个差役就去把那犯人按翻在地上,给他褪了裤子,露出屁股……'给我先打一百小板子再说,他这混帐东西不肯说实话!''青天大老爷,小人冤枉呀!'那人爬在地上杀猪也似地叫起来……"
  父亲总爱"大刑伺候"草民,屁股打得稀烂的"犯人",挨完打还要提着裤子给大老爷磕头"谢恩"……发生在"家"中的这一幕,使幼小的巴金不但莫名其妙,而且感到天底下的事并不公平。直到他晚年在《随想录》中都还感叹。
  李道河是广元历史上最后一个县令,1911年辛亥革命爆发,他辞官回成都。父亲两年县官, 回成都后就买了四十亩田,别人还说他是一个"清官"!虽仅五六岁,巴金已觉得这世界怪怪。
  巴金曾家居广元,这很令广元人骄傲。去年我去广元,住利州宾馆。经理自豪地说:"这里曾经是巴金住了两年的家--清朝县衙门,就在这儿嘛!你不信嗦?院坝里有两棵老榆树,就是巴金一家人住这里时栽的,我们广元人称为'巴金树'!"
  我去看,树有3丈多高,果然根深叶茂。巴金回忆文章中写有和妈妈一起种槐树、皂角树的情况,看来广元人的骄傲也是有几分理由的。


  真实的"家"和小说《家》


  当我还是懵懂初中学生时,就津津有味读过《家》。那时青少年爱文学的多,我曾和几个同学跑到正通顺街上寻觅文豪之家。附近老人说:"这个家四进院落,几十间青瓦小房,还有花园、竹林……以前气派得很!"
  但我们看到的是,公馆老墙斑驳破损,犹如残年老翁枯坐夕阳……那时,我们这些十三、四岁的初中生,往往相对发问:"吔,这个家气派得很?他咋个要恨这个家啊?"
  那时我还不知道:要读懂巴金的书,就要读懂巴金人生,读懂巴金的"家"。
  百年前的成都,300多条街巷、30多万人口,古老而慵懒。在闲适空气中饱含危机,套用李劼人的话,那不仅"死水微澜",而且已"暴风雨前"。巴金家,也正这样。
  幼年巴金,享受富足的小少爷生活,有十二、三岁的丫头"香儿"伺候。母亲陈淑芬疼爱这个与自己生日相同的幼子,年长七岁的大哥李尧枚、年长一岁的三哥李尧林和两个姐姐,待"四弟"都很好……
  从广元回成都,7岁多的巴金已很懂事。整个大家庭有长辈近二十人,兄弟姐妹三十余人,男女仆人三四十人。巴金爱在阴暗、污秽的门房、马房、厨房里,听轿夫、佣人们讲人生酸甜苦辣的龙门阵。"下人们" 把这个"小主人"当作同情他们的小朋友,大倒苦水,无所顾忌地评论"老爷"们好坏……
  巴金眼睁睁地见他们在劳苦生活中屈服、挣扎、死亡:六十岁的老书僮赵升病死在门房里;抽大烟的仆人周贵偷祖父字画被赶出去,沦落做乞丐,最后孤苦死街头。一个老轿夫,竟用一根裤腰带在对门公馆大门中上吊而死……
  每当巴金听着"下人"绝望长叹时,他眼里总含着泪珠, 心里"有了火一般反抗的思想,发誓要做一个站在他们这一边帮助他们的人!"
  巴金曾这样回忆:"在富裕的环境里我接触了听差、轿夫们的悲惨生活,在伪善、自私的长辈们的压力下,我听到年轻生命的痛苦呻吟!" 他30岁时曾说:"我是从'下人'中间出来的,我应该回到他们里面去。"
  可见,他一生不懈追求社会平等、要说真话的根子,其实早在少年时代、在故乡成都,已经深深扎下了。所以他说:"我要写一部《家》来作为一代青年的呼吁"(巴金:《我的老家》)
  "我写《家》的时候 , 仿佛在跟一些人一同受苦 , 一同在魔爪下面挣扎。我陪同着那些可爱的年轻生命欢笑 , 也陪着他们哀哭。"(巴金:"谈《家》") 
  巴金天天长大,还惊诧地看到一些长辈的丑恶:抽大烟、勾引老妈子、奸丫头、玩小旦、争家产…… 
  家中却变故迭起:可爱的小丫头香儿死了;1914年农历七月,母亲病故,葬于成都市磨盘山。十岁的他饱尝"少年丧母"的人生大悲哀。母亲死后四个多月,二姐尧桢死于肺痨……父亲续弦娶新母,待他们兄弟虽好,但不能治愈巴金丧母之痛。亲戚中许多姑娘的不幸也不断刺伤巴金。一位姨表组在民国以后,还抱着死了的未婚夫牌位拜堂成亲……
  他的小说《家》被评论为"不朽名篇",流传中外,影响几代人。
  1931年他写的成名之作《家》,根源于成都这个真实的家。但,小说人物虽有"家"的真实影子,结局却很大不同。
  小说中几个女主人公:瑞珏、梅、鸣凤、琴,代表四种不同性格。而真实情况是:巴金嫂嫂虽然在祖父死后,被逼搬到城外茅舍里生小孩,却并未像"瑞珏"那样悲惨而死。巴金有个像梅那样的表姐,当初跟大哥感情很好。因姑母不愿"亲上加亲",当巴金1942年在成都重见她时,她早已做了活得滋润的富家填房少奶奶,十几年内生一大群儿女,且变成爱钱如命的胖女人……这和小说中黛玉般哀怨、痛不欲生的"梅",情况迥异。
  小说《家》中和"觉民"恋爱的琴,以他一个堂姐为原型。巴金把当时"少数新女性的血液注射在她的身上"。书中娴雅的"新女性",真实情况却让人沮丧:这个曾读不少新思想书刊的堂姐,被父母关在古庙似家里,成了性情乖僻的老处女。巴金1941年回成都见到她,当年亭亭玉立的堂姐,已成"弱骨支离"的"老太婆"!巴金在小说里借用了她写的两句诗:"往事依稀浑似梦,都随风雨到心头。"这其实也是巴金真实感受。 
  李公馆还有过个丫头翠凤,李家远房亲戚要讨她做姨太太,她坚决拒绝,也并未被李家强迫。事实上,她也并不像小说中的鸣凤去爱过啥少爷,而是嫁给了一个穷丈夫过平民日子……而《家》中的鸣凤与少爷"自由恋爱"不成,跳水自尽,是《家》中编得最妙的故事高潮,让读者泪如飞雨。
  巴金说:"我写梅,写瑞珏,写鸣凤,我心里充满了同情和悲愤:我庆幸我把自己的感情放进了我的小说。"
  "家"中现实生活升华并赋予太多"感情"色彩,这就是小说《家》。所以反过来,《家》决不等同于"家"。过于僵硬地把两者等同,或对号入座,常使巴金感冤枉。
  他曾说:许多人以为《家》是自传,"我早说过'这是一个错误'。但这声明是没有用的!"
  许多亲戚以为巴金把小说当作个人泄愤工具,一个叔父甚至写信:"谢谢你笔下超生"!巴金无奈地说:"我是永远不会被他们了解的,我跟他们是两个时代的人,他们更不会了解我的作品!"
  巴金反复声明:"我并不是写我自己家庭的历史,我所要写的应该是一般的封建大家庭的历史。"(巴金:《家》十版序言)
  客观地讲,小说《家》是巴金年轻时作品,本身并非完美之作:为了批判,激情过于显露,冷静剖析和刻划不足,语言也枝蔓冗繁……正为如此,巴金自已始终也不满意,先后8 次修改。
  事实上,小说《家》中持批判态度的人物祖父、伯父等,巴金在其它一些文章中都有更客观和人性化的回忆。我认为:弄懂这点很重要。否则,如生搬硬套,把巴金的真实"家"当成万恶之薮,不但对这个"家"不公平,而且极可能从中误读百年前的成都。


  离开成都的"家"

  1917年的春天,川、滇军阀成都巷战。不久,父亲病死。从此,他们一家孤儿寡妇成了叔婶们欺负对象。
  1920年2月19日,祖父因最宠爱的儿子、特别是巴金的五叔的堕落败家,大受刺激痛苦归天……大厦已倾,倾轧更剧,封建大家庭温柔敦厚的假面具赤裸裸撕开。祖父死后才一个星期,尸骨未寒,巴金叔父们为争夺遗产,在灵前已吵得不可开交!
  20岁的大哥李尧枚的不幸,给巴金刺激更深。大哥中学毕业时就结了婚。新娘不是他钟爱的人,而是父亲在祖宗牌位前拈纸团决定的。这个大家族的长房长孙掌管全家家务,矛盾重重。他饱受攻击、暗斗,却性格软弱,总一味忍让、敷衍,内心极压抑苦痛,因此神经有病,常深夜打碎玻璃(1931年春天, 他终于用毒药断送了年轻生命。大哥是小说《家》中主角"觉新"的原型。就在大哥自杀死那一天,巴金小说《家》刚写到第六章,题目就叫:《做大哥的人》……这是后话。)
  这时大哥虽然还没自杀,但巴金从大哥未老先衰的变态性格上,好像看到自己也许将重走他那条可怕可悲的路。大家庭的变故、冲突,使巴金觉得这个"家"似阴影、似囚笼,也使他更忧伤、惆怅、思考。他向书本寻求慰藉,博览古今中外各种图书,也逐渐养就他含而不露、深沉倔强的内向性格,影响其一生。
  1923年4月,春天里一个烟雨濛濛的早晨,成都望江搂下码头,江水滔滔。19岁的巴金和20岁的三哥李尧林,将乘舟东下,外出求学深造。
  巴金在这座古城整整居住18年!他这时似乎没有丝毫留恋,他后来说:"我把这个大家庭当作专制的王国,我坐在旧礼教的监牢里,眼看着许多亲近的人在那里挣扎,受苦,没有青春,没有幸福,终于惨痛地死亡。我离开旧家庭就像摔掉一个可怕的黑影!"
  他在大哥送行的眼泪和惜别声中登上木船。他真的一点不留恋故土,留恋家吗?事实并非如此。
  我再次翻开小说《家》,细读书中结尾。书中"觉慧" 是独自私逃求解放,而巴金是家庭支持离家求学的。但《家》中描写"觉慧"在木船离岸后的画面,无疑是巴金离家真实情景:
  "他们立在岸上,他立在船头。他跟他们对望着,彼此不住地挥手。船开始动了。它慢慢地从岸边退去。它在转弯。岸上的人影渐渐地变小,忽然一转眼就完全不见了。觉慧立在船头,眼睛里还留着他们的影子,仿佛他们还在向他招手。他觉得眼光有点模糊,便伸手揩了一下眼睛。然而等他取下手来,他们的影子已经找不到了……他们,他的哥哥和他的两个朋友就这样不留痕迹地消失了。先前的一切仿佛是一场梦。他再也看不见他们。他的眼睛所触到的,只是一片清莹的水,一些山影和一些树影。三个舟子在那里一面摇橹,一面唱山歌……"
  这不是小说,这是80多年前望江楼下江流送别的风俗图画,也是巴金当年和亲人依依不舍别离的真实画面。
  我读懂了:巴金这时感情是复杂的,在似乎"无情"中又饱含对故乡、亲人的眷恋。所以小说中接着说:"一种新的感情渐渐地抓住了他,他不知道究竟是快乐还是悲伤。但是他清清楚楚地知道他离开家了!"
  他明白:要开创自己的未来,不重走最亲爱的大哥的路,必须离开这个压抑的"家"。所以他又说:"眼前是连接不断的绿水。这水只是不停地向前面流去, 它会把他载到一个未知的大城市去……这水,这可祝福的水啊,它会把他从住了18年的家带到未知的城市和未知的人群中间去。他这样想着,前面的幻景迷了他的眼睛,使他再没有时间去悲惜被他抛在后面的过去18年的生活了。他最后一次把眼睛掉向后面看,他轻轻地说了一声'再见'……"
  19岁的李尧棠就这样离开故乡成都。中国大地上,却即将走来一位文坛巨人--巴金。

  字数:4000


  下为第三文


  巴金五次回故乡

  郑光路


  少小离川,家乡一直在这位文学巨匠思念的梦中。
  他非常喜欢歌曲《那就是我》:"那首歌像湖上的微风吹过我的心上,我的心回到我的童年,回到了我的家乡。" "我多么想再见到我童年时期的脚迹!我多么想回到我出生的故乡,摸一下我念念不忘的马房的泥土!" 
  巴金自离开家乡后,究竟几次回到过他梦魂牵绕的成都?



  解放前的两次回乡


  1923年4月下旬,巴金离开成都到南京求学。当轮船鸣叫声声西出夔门,他伸开双臂向着三峡外的新天地欢呼:"啊,我离开旧家庭,就像摔掉一个可怕的黑影!"
  这是19岁的巴金离开家乡时激愤之语。他这时只有"天高任鸟飞,海阔任鱼跃"那种冲出藩笼的自由感觉!
  岁月流逝、漂泊日久,自己日渐成熟,巴金却日益怀念家乡了。他这时深感到:离乡时不留恋,是"爱之深,恨之切"啊!家乡,无时不在他心中,在他笔下。他说:"在我的小说里到处都找得到我的朋友亲戚!"(1)
  战火弥漫的1940年12月,36岁的巴金辗转到重庆,住沙坪坝友人吴朗西夫妇办的互生书店里。12月7日,他出席中华全国文艺界抗敌协会举行的欢迎来渝作家茶会,出席的还有茅盾、冰心、老舍、郭沫若、田汉、艾青等七十余人。(2)
  1941年1月,游子第一次归乡。掐指算来,离开家乡蓉城整18载!
  巴金住在莹华寺街李致家。李致是他大哥李尧枚的儿子。大哥是小说《家》中觉新的原型,巴金曾说:"大哥是我一生爱得最多的人"。他对大哥子女十分疼爱,目睹家中困难,他主动担负起全家的生活费用。(3)
  巴金走到正通顺街那自己铺满脚板印的街巷凭吊。那个曾让自已诅咒的大家庭早分崩离析。巴金曾说:"我的二叔以正人君子的姿态,把祖父留下的家业勉强维持了几年,终于带着无可奈何的凄凉感觉离开了世界。以后房子卖掉了,人也散了,死的死,走的走……"
  巴金回忆旧址凭吊时情景:"我走过我离开了十八年的故居。它们在我的眼里仍然十分亲切。我认识它们,就像见到了旧雨故知一样。石板道变成了马路,巍峨的门墙赶走了那一对背脊光滑的石狮子,包铁皮、钉铜钉的门槛也给人锯掉了。我再也找不到矮矮的台阶下,门前路旁那两个盛水的大石缸。我们称石缸为'太平缸'。我倒希望能在原处见到那一对石狮子。我不觉暗笑自己这种孩子气的梦想!"
  物是人非,李公馆几经易手,门匾曾换为"怡庐"。如今又卖给省城保安处长刘兆藜,门上方赫然写的是"藜阁",门前还有武装士兵,巴金连大门也没进……(4)
  家族中也变化惊人。就在巴金回来的这个月,他五叔以一个"小偷"身份,又穷又病惨死监牢。原来这位"五老爷"流水般花光分家后财产,又花光老婆带来的一切赔嫁,没脸再见妻儿,终于成为无家可归的流浪汉和窃贼。巴金深为面貌清秀、能诗能文的五叔惋惜:"换一个时代,他也许会显出他的才华。可是封建旧家庭的环境,戕害了他的生机,他只能做损人害己的事情!"
  巴金十分伤感,后来写了中篇小说《憩园》,书中杨老三即以五叔为原型。(5)
  他怀着悲伤心情,又去罗淑墓前祭奠。罗淑原名罗世弥,巴金友人马宗融之妻,是个俏丽聪慧的成都藉女子。1936年,其处女作《生人妻》在巴金、靳以主编的《文季月刊》第l卷第4期上发表。1938年2月27日生小孩后不幸病死,年仅35岁,葬在成都老西门外沙湾马宗融家族墓地里。(6) 巴金站在坟头,默默点燃香烛。他痛惜这位同乡、这位难得的女作家早逝,决心为她整理出版遗著《生人妻》、《鱼儿坳》和《地上的一角》……
  就这样,巴金重回故乡的欣喜中又饱含哀伤,在久违的家乡炮竹声中过春节。侄儿李致当时十来岁,读小学。他记得家里摆供祭拜时,上自祖母下到小孩子,都对祖宗牌位磕头,只有巴金一人鞠躬。李致很奇怪,大人对他说:"你四爸是'新派'!" 李致佩服得不得了,心头说:"我长大了也要当个不叩头的'新派'!"
  巴金常带着李致几个姐姐去大科甲巷的新民电影院看电影。他觉得李致年幼看不懂文艺片,就给钱让他买邮票去集邮,李致拿着钱就往大墙西街卖中外邮票的商店跑……巴金这次在成都整整住了50天才走。
  一年后的1942年4月,巴金再次回成都,仍住李致家。这次回来目的之一,要到华西坝医院治牙病。
  李致回忆,他那时年小贪玩,放学回来就和邻居娃娃们打仗、捉猫猫、跳房、扯响簧,乐而忘返。巴金说:"你一天到晚不回家,我给你改个名字,叫李国飞!"
  李致不晓得是批评,心中说:"我要真能飞起来,那才好玩呢!" 
  招待巴金的饮食很简单,一家人坐在那张竹子的大餐桌边围坐,用烧木炭碴的土火锅,,热气腾腾地吃菠菜煮豆腐。每晚李致跟巴金合睡一个大床,上床后,仍没玩够,还要在床上翻几个斤头……这时,巴金往往坐在书桌前写文章,写得很晚。
  巴金在成都,来拜访的人很多。青年学生大多拿"纪念册"请巴金题词。李致旁观,见四爸题祠:"路是人走出来的。"他想:"我们上学走近道才在田头踩得出路来,城里马路是修的,哪里是走出来的嘛!"长大后,才晓得四爸这话意思是鼓舞青年勇往直前。 
  于是,李致也做了本"纪念册",请四爸题词。四爸坐在大书桌前,用毛笔写下四句话:"读书的时候用功读书, 玩耍的时候放心玩耍, 说话要说真话, 做人得做好人。" 
  李致说过:"随着年龄的增长,通过读书和社会实践,对这四句话的理解才逐步加深。这四句话中最主要的是'做人得做好人'!"文革结束后,他曾对巴金说:"第一句是用功读书,我在学习时没有做到,离开学校以后才有了自觉性。第三句是讲真话,我基本上这样做了,但也讲过某些违心的话。第四句话是做好人,这是奋斗目标,还要不断努力。"(7)
  李致曾任中共省委宣传部副部长等职,现为四川省文联主席。我每年去开四川作家协会的春节团拜会,总见李先生祥和端坐,细声细语地同认识或不认识的作协会员们闲聊,毫无"官气"。我和他并不太熟悉,记得有一年我对他说:我长期在文革史、地方史方面作些努力。李先生说了许多鼓励的话,还同我亲热合影……从李致先生"长者之风"上,确实可看到巴金对他的巨大影响。
  巴金这次回成都住了三个月,创作小说《猪与鸡》、《兄与弟》和散文《在成渝路上》等,七月由成都至重庆。(2)



  文革前的叁次回乡



  一晃14年过去,星转斗移,已是共产党坐的江山了。1956年12月,52岁的巴金第三次回成都,是以全国人大代表身份回来考察工作的。
  他的老友李宗林市长热情接待。他参观了都江堰、商业场、草堂寺和省图书馆等地方。10日,他出席四川省文学创作会议并作有关创作的报告,还见到青年时的好朋友吴先忧。他又去正通顺街,在旧居住房窗下徘徊良久。他说"我又来到这里,'藜阁'依然,而那个作威作福的主人已经完蛋了。"
  这次在成都呆得不久,下旬就赴印度新德里参加亚洲作家会议去了。
  
  1960年,巴金第4次回成都。
  原来老友沙汀和吴无忧多次来信,盼他回家乡小住。10月初,他从繁忙事务中抽身回川。成都市长李宗林安排他住幽雅僻静的学道街省委招待所,以便安心创作。
  巴金在这座的小楼上,陆续写了以朝鲜战争为题材的小说《回家》、《军长的心》、《无畏战士李大海》、《再见》、《三同志》,有了小说《团圆》初稿,还修改了旧作《寒夜》等小说。朋友们惊叹:"这一年他57岁了,创作精力仍这般旺盛!" 小说《团圆》在这年7月完稿,1963年被改编拍成电影--这就是广为中国观众熟知的《英雄儿女》。
  紧张写作之余,巴蜀一绝的川剧让巴金大过一把瘾!
  他虽长居异乡,对家乡川剧却有着特别的感情,曾说: "在四川的时候,我并不觉得自己对川戏有特殊爱好。可是1936年,我在上海重看川戏就有一种旧友重逢的感情。1940年底,我第一次回到四川后,忽然听见有人在唱《情探》,我居然站在一家商店门前听完了半张唱片,我觉得多么亲切!" (8)
  解放后每当川剧团到上海巡回演出,他买票遍请朋友一起去看,还委托胞弟李济生代他请川剧演员吃饭……这次回成都,连与侄子李致第一次见面地点,巴金也约在川剧场。他回乡的第一天日记,就记有著名川剧表演员陈书舫、戴雪如去看望他。巴金在成都住了4个多月,看川剧多达30多场。(9)他在1961年1月24日给萧珊的信上说:"上星期六我请川剧二团演了一次《生死牌》,不单是我看得流泪,沙汀也揩了几次眼睛,张(秀熟)老的太太一直在用手帕。"
  巴金喜爱川剧并不是单纯娱乐,他多次称赞川剧文学性强。在《谈我的短篇小说》一文中说:"我喜欢的倒是一些地方戏的折子戏。我觉得它们都是很好的短篇小说。随便举一个例子,川剧的《周仁上路》就比我写的那些短篇好得太多。一个人的短短自述把故事交代得很清楚……可见我们的民族传统深厚:我们有用之不尽的宝山,只等我们虚心地去开发。" 
  他认为川剧《评雪辨踪》、《拉郎配》等,应当列入世界喜剧名作之林!(8)
  这次他在成都同亲朋好友共度春节,还见到少年时期教自己学英语的香表哥(濮季云),不久濮因患肺结核病逝。 
  住了4个月,巴金1961年2月才从成都回上海。



  1987年第5次回乡



  1987年,巴金83岁,他老了。
  自1966年开始,天翻地覆。地球上不同国度的人类,都为之惶然、惑然,密切注视这个文明古国突然癫狂般的动荡。巴金在口号声声、铺天盖地的大字报、狠斗"牛鬼蛇神"中度过漫漫岁月……
  巴金熬过了文革。他在反思,没停下手中的笔。而这时,他晚年思乡情更浓。
  1983年他在《随想录》中说:"近来我非常怀念家乡,大概是到了落叶归根的时候吧!""我多么想再见到我童年的足迹!我多么想回到我出生的故乡!"在给李致的信中,也多次写道:"总之,我闭上眼睛之前要回故乡一次,实现我多年的愿望!"
  他对李致等人多次说:"我这次回成都,完全是个人行为,会会老友,叙叙家常。最好是静悄悄地来,静悄悄地去,不要惊动任何人。"直到将行,他又提出:"一不参加宴席,二不参加会议,三不接受采访。"
  据说四川省委尊重这位老人的意见,给有关单位打招呼:对巴金故乡行注意"保密",仅四川电视台跟踪拍摄,但不报道,留作资料。(10)
  1987年10月3日6时50分,在后辈们"太爷爷"、"四外祖"欢叫声中,巴金回到成都。啊,梦中思念的故乡,阔别已长达27年了!
  4日上午九时后,张秀熟、沙汀、艾芜、马识途和省作协副主席陈之光来看望巴金。这年张秀熟93岁,巴金、沙汀、艾芜都83岁,马识途73岁,有人笑称这是"五老聚会"。老友相聚,人生大乐事。马识途笑嘻嘻说:"我是小老弟,再等七年后,张秀老百岁,巴老、沙老、艾老90岁,我们再相会!" 张秀熟乐呵呵道:"我计划不止活一百岁,你们活到90岁,应该比我更有信心!"
  曾任蜀风园经理的张绍宁回忆了一个有趣的小花絮:聚会时,"五老"谈文论诗,非常热闹。当时保卫严格,但有个小伙子竟意外地从窗口翻进了会客厅,手里拿着一张首日封想要巴金签名。这一"突发事件"把所有人吓出一身冷汗。保卫立即上前阻止这位"追星族",但巴金毫不犹豫地满足了这位年轻人的要求:在首日封上认认真真签下"巴金"二字。(11)
  晚上,省委书记杨汝岱、省人大常委会主任何郝炬、省委宣传部长和许川来拜望巴金。杨汝岱笑着问:"巴老到成都,身体是否适应?"巴金说:"还可以吧,年纪大了,落叶归根,想回家乡看看啊。"
  何郝炬说:"我上中学,就读过巴老的激流三部曲!"巴老说:"写得不好。"  
  许川说:"巴老最好每年回'家'一次!"巴老笑眯眯说:"争取吧!"
  10月5日上午近9时,大家陪巴金参观市景。看了新修不久的蜀都干道,又到总府路的商业场。巴金感叹:"我大哥李尧枚就曾在商业场一家公司上班,我十多岁时常到我大哥这里看新潮书报!商业场已非旧貌啰……"
  10月7日是中秋节,"五老"等人去新都,游了宝光寺、桂湖。但接待人员太多,县里领导都来了,记者密密麻麻,弄得游兴大减。午餐时,众人本想吃豆花,却只有一碗,其它肉肴却多,也令"五老"遗憾。
  下午归蓉,李致和他的三个姐姐、姐夫及小辈共二十人,向巴金拜节。重孙辈的潇潇、齐齐、淳淳和兰兰围着太爷爷乱嚷。淳淳把月饼给巴老送上,萧萧和齐齐忙说:"他吃过的!"巴老说:"小娃儿吃过的,没关系。"便把月饼吃了。哄堂大笑,其乐陶陶。     
  成都中秋少见月光,但这晚却月华似水。李致说:"巴老,月亮也为你回乡而出啊。"
  10月8日上午9时半,巴金去正通顺街旧居。这里已早成为成都军区战旗歌舞团驻地。任歌舞团副团长的张耀棠老人曾在巴金旧居工作、生活过30多年。1987年巴金回故居院落时,张耀棠全程陪同担当讲解员。他热情地对我详细讲述了巴金当年参观情景。
  当巴金女婿祝鸿生推着巴金的轮椅进大门后,张耀棠介绍说:
此处略...  

   巴金听得津津有味,张耀棠又说:"战旗歌舞团驻处,由三座公馆式的民居东院、西院和北院合并而成的。东院就是李公馆故居,西院是张家院子,那是四川广汉首富张尔嘉的公馆,以前曾是英国'领事馆'。近年来许多中外来访者误把张家院子也当成你家故居,那是不正确的。"
  巴金笑嘻嘻地说:"这方面你是专家了,我家里还有你的图呢。"
  原来,1986年5月28日张耀棠到上海专门拜会过巴金,将他多年费尽心血研究巴金旧居的成果"巴金故居复原图"赠送给巴金。
  旧居已于1971 年文革中拆除,歌舞团在此修起搂房。这时故居里仅残余约70米的东墙,还有株大桂树。巴金对这桂树有美好记忆,他曾写道:"秋天,经过一夜的风雨,金沙和银粒似的盛开的桂花铺满了一地,馥郁的甜香随着微风一股一股地扑进我们的书房…….我们弟兄妹妹读完了早书就急急跑进园子里,大家撩起衣襟拾了满衣兜的桂花带园房里去。" (5)
  张耀棠笑问:"你小时一定在这树上爬过吧!" 巴金仰望已近枯萎的桂树,默默无语。
  歌舞团的人夹道欢迎,不少人请巴金签字,挡也挡不住……故居已面貌全非,离开歌舞团大门,巴金在搀扶下去双眼井。
  张耀棠说:"我用脚步量过,故居东墙距双眼井共167步!"
  巴金站在井边深情地望了很久,对李致说:"只要双眼井在,我就可以找到童年的足迹!"
  10 月9日,成都西郊金牛宾馆,国防部长张爱萍去九号楼看望巴金。据李致说:"张老很尊重巴老,多次向我表示支持巴老关于成立'文革'博物馆的建议。"
  虽然第一次见面,却像老朋友。张爱萍说:"我年轻时就喜欢读巴老的小说!"
  巴金谦虚地说:"自己当时是乱写的。" 张爱萍说:"我五十年代初期还参观过巴老旧居,那时还保存完好。后来拆掉了,太遗憾,希望能重新恢复!"
  10月13日,巴金和张秀熟、沙汀、马识途去参观了李劼人东郊"菱窠"故居。这晚,在金牛宾馆小礼堂演川剧。张爱萍要李致说几句开场白。李致说:"张老是国防部长,巴老是全国作协主席。一文一武均为川人,天府之国人杰地灵啊!"话音刚落,掌声如雷。
  10月14日下午四时,巴金同省文联、省作协作家、艺术家见面。巴金说:"一个作家做人和作文都应讲真话,不能说我说的都是真话,但我力求不说假话。在'文化大革命'中也被迫说过假话……不能忘记这个历史悲剧啊!"
  10月20日,巴金去文殊院。方丈宽霖热情接待。巴金说:"我父亲去世时,在文殊院念过三天经。"宽霖说:"我当年还去李府念过经呢。"
  宽霖教巴老一种保健法,巴金听得很认真……分别时,宽霖送巴金一串佛珠。
  归途中,巴金说:"我小时候曾经想出家。"李致问:"为啥子?"巴金笑道:"不满旧社会,又看不见出路。以后看见小和尚烧戒疤太痛,又不愿出家了!" 说得大家哈哈大笑。
  10月18日下午5时,在成都巴住了17天的巴金乘机离蓉。他不断挥手:"感谢大家,我还要争取回家乡的!"  
  此后,巴金几次对对李致说过:"现在,我哪儿也不想去了,就想再回一次四川!"
  巴金愿望已难实现。但我认为这已不重要了,因为这位饮誉全球的文坛世纪老人,他并不仅仅属于成都,他也必将属于世界!

  字数:6700



  注释:

  (  图片说明 
  图1:巴金故居复原图(张耀棠先生特为本文作者供此图。他曾任成都军区战旗歌舞团副团长,在巴金故居工作、生活30多年,考查复原了巴金故居旧貌,此图曾送给巴金。)
  图1 b:巴金故居复原图详示(张耀棠先生特为本文作者供此图。他曾任成都军区战旗歌舞团副团长,在巴金故居工作、生活30多年,考查复原了巴金故居旧貌,此图曾送给巴金。)

  图2:1907年家庭合影。左三是外婆怀抱着巴金,右三是巴金的母亲。

  图3:1923年春天,巴金与三哥负岌东下临行前的全家合影。后排右边为巴金,左一为大哥,中间为三哥
  图3 b:左为李尧林,中为李尧枚,右为李尧棠(巴金),1923年摄于成都
  图4: 1941年,巴金回成都时与妹妹及侄女、侄儿们合影(中为巴金,右1为李致)
  图5:1987年10月7日,巴金回成都访故居(中为巴金,右1为曾任成都军区战旗歌舞团副团长的张耀棠先生正为巴金解说故居变迁情景。张耀棠先生特为本文作者供此图)
  图6:1987年10月7日,巴金回成都访故居之二(中为巴金,右1为曾任成都军区战旗歌舞团副团长的张耀棠先生正为巴金解说故居变迁情景。左1为现四川省作家协会主席马识途,左3为著名已故作家沙汀。张耀棠先生特为本文作者供此图)
  图7:1987年10月7日,巴金回成都访故居之三(中为巴金正为故居题字,右1为曾任成都军区战旗歌舞团副团长的张耀棠先生。张耀棠先生特为本文作者供此图)
  图7 b:1987年10月7日,巴金回成都访故居之四(右1为巴金正参观双眼井,右2为曾任成都军区战旗歌舞团副团长的张耀棠先生。张耀棠先生特为本文作者供此图)
  图8:图为巴金初版小说《家》封面
  图9:"文革"时期批判巴金的专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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