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伏彼起"文革店"
此伏彼起"文革店" -------------------------------------------------------------------------------- 我们的生活里头,有一点明波暗潮,似乎此伏彼起;有一些故事旧物,好像死了,却又常常阴魂不散,叫做"顽强地要表现出来",因此引起人们注意。
比如三年之前,某地"红卫兵夜总会"的闹剧,刚刚在一片斥责声中收场,长江边上一大城市,又冒出一家"以文革模式打扮"的饭店,店内遍布"文革"宣传画和样板戏剧照,"炮打司令部"的大字报和"文革"小报"贴满走道墙壁"显得格外刺眼。其服务员清一色草绿军装,头戴军帽,腰扎军用皮带。你要吃饭么?请进"人民公社厅"、"向阳院厅"。点什么菜呢?这里有"八个样板菜"……好一派史无前例的"原生态"。
"文革饭店",舆论哗然,结果悄然关门,有识之士,论述它的倒闭,"但愿永不要重演"。然而谁能料到,三年后的今天,在沿海某市,又开出一爿"文革饭店"。店门之间,一排"忠"字煞是醒目,餐厅墙上,"文革"口号赫然抢眼,服务员一律当年红卫兵戎装,用餐厅背一句"文革"用语奖啤酒一杯。炒土豆丝叫做"斗私批修",甲鱼清汤曰作"牛鬼蛇神",红烧鳊鱼更称为"片面主义",从"批斗会"到"红彤彤",从"忆苦思甜"到"一棍子打死",林林总总的菜谱肴名,正好似回到了二三十年前……
此伏彼起"文革"店。说它们的老板,因为十年动乱中戴过红袖章,因此此情不了,要想一续旧愿,倒也不像;说这里的主人,因为旧有罪恶,属于"江东子弟",借开一眼饭店,而图"卷土重来",更是错怪了他。恰恰相反,他们或许都没有参加过浩劫,连一场"批斗会"都没有赶上,因此仅仅把"文革"看成一种笑料,视为一场"幽默",他们将此借用来作一招幌,并不知道这是一场令多少生灵涂炭,使亿万人民苦难的大悲剧,他们追求的只是一种荒诞的刺激,哪里知道这"刺激"里头,饱含着民族的血泪!此伏彼起"文革"店,我看深沉的原因就在这里。对于历史的"广泛无知",比起那么几个"江东子弟"有意要翻历史的案来,往往更为危险。
写到这里,忽然看到报上的一则消息,说是在重庆市区的沙坪坝,有一片"中国唯一"的红卫兵公墓,墓内碑状,有的如利剑直插天空,有的似火炬象征造反,墓志铭上,"头可断,血可流,造反豪情不可丢"依稀可见,"可挨打,可挨揍,誓死不低革命头"清晰还在……这里长眠的,是当年武斗中血溅山城的红卫兵--彼时重庆,武斗成灾,两派红卫兵曾动用坦克、迫击炮、登陆艇和各类轻重武器相互残杀,最残酷的一次武斗,有六百多条年轻生命"英勇牺牲",他们到死,也还以为是为"革命"而捐躯,为"理想"而抛洒热血。听说"文革"中受迫害的老人,强烈地要求毁掉这个破败的幽墓,因为"一看到它,眼前就一片眩晕"。但是我劝山城父老,保留下这一片"公墓",让我们的后人,子子孙孙看看这场浩劫,世世代代铭记这个悲剧,以免年深日久,"文革饭店"复又此伏彼起,子孙后代真的眼目"眩晕"!
(原载1998年12月24日《解放日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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