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都:大建楼盘中被抹去的城市传统灵魂 ......
成都:大建楼盘中被抹去的城市传统灵魂 ......
东珠市街李家花园,巴金名著《家》、《憩园》中的原型;
头福街川军将领刘存厚公馆;
青龙街西汉文学家杨雄的洗墨池;
文庙前街清末著名指画家聋道人“三迟楼”……
如果,这是记录在旅游杂志上的名胜古迹,或许,你也会背上旅行包前去一看。但是,很遗憾,这几个是记录在成都老建筑被拆除名单上的地址,它们被拆除在2003年。这意味着,无论是你还是我,都无缘再亲眼看一眼这曾经的历史。还有一些修建于晚清、民国时期的教会、学校、官邸等未列入文保单位而处于保护的“真空地带”。据不完全统计,经过上世纪90年代的建设高潮,成都市被拆除的老建筑达到了55处,所剩优秀建筑已经不多。这些老屋曾经梳理着城市的肌理,成为市民与历史对话的纽带,承载着一代又一代人的情感。然而,当一代年轻人还没来得及学会品味老建筑与世无争的宽容与沧桑细润之美时,老屋就和这个时代擦肩而过,南辕北辙了。空还如一梦中。——李煜《子夜歌》
历史的车轮轧过的成都印记,在城市化进程中被抹去。
早十年,漫步街头,还能找到成都之所以成都的理由。刘存厚、杨雄、聋道人、杜自明等名人除了给成都留下一段历史外,还给成都留下了一栋栋漂亮的建筑。翻看书中的老照片,成都拥有太多太多值得怀念也只剩下怀念的老房子。
然而,大兴土木之后,老房子已成过往,成都到处充斥着玻璃幕墙、瓷砖和钢筋水泥,也许我们拥有现代化的同时,也失去了属于城市的记忆。
“成都在近现代的每个时期都有代表性建筑,但数量稀少。这就意味着也许你只毁掉了一两栋建筑,就毁掉了一段历史。”成都市规划设计研究院副院长、总工程师薛晖对此十分忧心。
成都市内环线包围的城区素有老成都之称。在这个区域里,老成都被分成三部分,大城、皇城和少城,这便是人们常说的三城。三城的分布在现在的地图上仍清晰可辨。城中心街道正南正北走向的区域叫皇城,城东街道向东北和西南倾斜的区域叫大城,城西街道分布像蜈蚣一样的区域就是少城。
皇城
??? 昔日的成都皇城可以追溯到战国时期,明蜀王府遗址,在今天的天府广场展览馆附近。明洪武11年(1378年),朱元璋封十一子朱椿为蜀王,于后蜀皇宫旧址兴建蜀王府,占地38万平方米。宫殿巍峨,园林精致。其“菊井秋香”被誉为成都八大景之一。清朝改为“贡院”,为全省考试举人之地,最大规模时可让1万多人同时进考。民国时期,“贡院”先后被用作军政府、学校和其他民政办事机构,其建筑群基本上被保留,成都老百姓仍习惯称之为“皇城”。“文革”时期,天府之国古老文明象征之一的成都皇城,在无情的炸药爆炸巨响中灰飞烟灭。六十年代以后出生的成都人已不太清楚皇城之所在了。
少城
少城的历史可以上溯到两千年以前的秦汉时期,但是今日的街坊格局却是清朝初年兴建的。少城以长顺街为主干道,两边排列着许多条胡同,四周还建有城墙。城内的局以及建筑式样,多半采用的是八旗的传统方式。从北到南,少城又被划分为三个不同区域,靠北几乎全是住宅,中段有衙门官府,南段是园林景观。因为满族人聚居于此城,所以人们也把少城称作了满城。听老成都人讲,从前的满城非常幽静,亭台楼阁随处可见,参天古树掩映其中。然而到如今,这一切都成如烟往事,旧成都的印记几乎消失殆尽了。
太城
又称大城。自秦筑成都城后,历经兴衰毁建。清康熙初,在明朝废墟上,重修大城,形成大城包皇城和少城而三城并立的格局。大城道路多沿明代街道顺应河川地势,棋盘方格式的路网中,不少街巷形成一些曲折通道。石板铺成的街面,有的街道还建有牌坊和栅门,旁植桃杏榆柳,阳光下树影婆娑,别有情致。如今,蜀都大道、盐市口、春熙路、顺城街、提督街都已难觅历史的痕迹,成了繁荣的商业区。
“一年成聚,两年成邑,三年成都”,2300多年前,古蜀先民在成都平原上建造这座城市,屡经变迁、历尽沧桑,任凭历史长河冲刷,城市位置不变,却已远不是“青羊宫至浣花溪”那“二十里”范围,也不局限于古时“锦官城”的城廓之内和“千门万户”了,到处是高楼、绿地、彩灯、立体交通、电梯公寓,掩埋在地下的,却是这座城市的历史残骸。站在这城的中央,眺望历史的长河,这千年的沧桑、万年的故事,曾被严严实实的收藏在幢幢老屋之中,老屋今不在,它们便也无处寄托了吧!
“大兴土木后的成都开始失去成都气质了,从建筑上已经很难找到历史的延续。”川师大历史旅游学院教授谢元鲁这样评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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远方接古道,晴翠接荒城
又送王孙去,萋萋满别情——白居易《赋得古原草送别》
尊重历史、爱护老建筑的执着的人,依然紧紧的抓住最后的遗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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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04年11月25日,巴金出生于四川成都北门正通顺街一个官僚地主大家族。1923年,19岁岁的他离开成都后,先后4次回到家乡。
“我多么想再见到童年时期的足迹!我多么想回到我出生的故乡,摸一下我念念不忘的马房的泥土。可是我像一只给剪掉了翅膀的鸟,失去了飞翔的希望……”少小离家老大回,家乡让巴老留恋的东西太多太多。
巴金名著《家》、《憩园》的环境原型正是成都市东珠市街李家花园。当然,现在这栋建筑如今已经片瓦无存,在2003年它被当作普通建筑拆除了。巴金念念不忘的马房泥土,早在许多年前就已淡出人们的记忆。
这倒下的一座座老屋无不牵动着老宅研究者的心。
一位研究老成都文化的老者冯水木,多年来,骑着嘎嘎响的自行车,背着一部“傻瓜”相机,拍下了一大摞老成都照片,也收集了两张成都市中心城区老房子名录,一份是这个城市已经消失的记忆,共55处,另一份是闹市中点滴的留存,共39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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成都市中心城区现存老房子名录 (不完全统计有39处)
公行道2号民国西式小洋楼,94岁高龄的中国第一个牙科女博士张琼仙居住于此。门侧有戴季陶书“顾庐”二字。
华兴上街清代建筑的中式小院,有废井一口,大门上有石刻“古关帝庙”4字。
祠堂街《新华日报》办事处,周恩来抗战期间曾下榻此处,民国建筑。
法国领事馆旧址中式庭院,现为某幼儿园,清末建筑。
东珠市街刘存厚公馆,原有假山池沼曲桥走廊水榭。现存一中西结合式小楼,民国建筑。
西糠市街广东会馆,存残破中式建筑一幢,清代建筑。
黄瓦街庭院,现为“少城组合学校”,民国建筑。
西御河街中西式小洋楼一幢,民国建筑。
鼓楼南街为成都市公安交通管理局,现存有一个大门洞,民国建筑。
武担山有塔、亭一座及假山,清初重建。
九思巷3号小四合院。门洞上书“大树家馨”4字,民国建筑。
桓侯巷“张飞祠”残存。原为杂院,现在整修。
青龙街三医院内有民国小洋楼一幢。
花牌坊街有民国砖砌房一座。
马王庙街44号有四合院一座。
羊市巷传统民居小院。
和平街皇汉绣庄,3个四合院互相连接。
四圣祠街36号附4号现为二医院宿舍,民国建筑。
四圣祠北街神学院“恩光堂”,清末建。
四圣祠北街二医院幼儿园等,清末建。
四圣祠北街二医院制剂室,清末建。
金河路柿子巷交接处有旧日本领事馆西式洋楼一座,现为军区后勤部幼儿园,民国建筑。
龙王庙正街41号邱家祠堂,建于1868年。
文庙后街92号李家钰旧居,民国建筑。
芳池街22号李家钰兄弟宅,民国建筑。
和平街16号严谷荪“书库”。
平安桥街天主堂,清末建。
上翔街基督教会礼拜堂,清末建。
商业街民国“励志社”,民国建筑。
支矶石街成都画院。
北糠市街大慈寺前“字库”,清建筑。
春熙路锦华馆内中西式建筑,为“基督教青年会”所驻。
陕西街芙蓉饭店内陕西会馆,清代建筑。
东较场城隍庙街有原成都市城隍庙旧屋残存。
石佛寺街两座旧式庭院紧邻,民国建筑。
大同巷有10座小四合院相连,民国建筑。
原东丁字街派出所民国建筑。
华兴中街一民居民国建筑。
北较场老城墙。
注:文中统计未包括四川大学华西医院、四川大学本校、公园、寺庙、宽巷子、窄巷子和井巷子等在内的老民居或公共建筑。
其实,早在2001年,成都就公布了22处挂牌保护的优秀近现代建筑。这22处建筑大多分布在大学、公园、教堂里,真正的民居不多。其中也有红星路二段90号民居,三倒拐街62号四合院,四圣祠西街36号附3号、4号、5号,和平街11号民居等等。但是,在这些明文确定为挂牌保护的近现代建筑中,有些却被强制拆掉。
说起被拆的老屋,冯水木特别激动:“眼睁睁看着许多有历史文化的建筑在推土机面前成了断壁残垣,心里比挖老祖宗的坟还恼火,可谓痛心疾首。老宅院剩下的不多了,这些宅院也许以前普通平凡得很,但现在因为稀少,所以珍贵。太可惜了,太可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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雕栏玉砌应尤在,只是朱颜改。
问君能有几多愁,恰似一江春水向东流。——李煜《虞美人》
老建筑在新城市寻觅自己的立足之地,雕栏玉砌还是钢筋水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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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5年4月,报纸上的一条新闻吸引了大家的目光,“为保护我省历史文化街区、古建筑及优秀近现代建筑,年内省建设厅将会同省文化厅,并报省政府批准,公布一批省级历史文化街区和优秀近现代建筑,挂牌示范,接受社会监督。据悉,省建设厅目前已要求全省所有历史文化名城(镇),必须按照建设部和省上的有关规定,编制和上报保护规划,各地要尽快启动对本辖区内的历史文化街区、古建筑及优秀近现代建筑进行调查摸底、建立档案并挂牌保护,严禁知己拆知己建,并要形成有效的社会监督机制。”
于是,又有了今年6月成都市规划局面向市民征集优秀近现代建筑。
2005年8月3日,成都市规划设计研究院副院长、总工程师薛晖表示,“不管老建筑以后变成旅社还是酒吧,最重要的是先保留下来。”
据了解,成都市规划设计研究院目前初步清理出包括祠堂街“老妈蹄花”、“成都画院”、“暑袜街老邮政局”、“四圣祠基督教堂”等90多处老建筑,大城、少城格局保护区内的优秀近现代建筑纳入历史文化名城传统格局保护体系,包括祠堂街、成都画院、宽窄巷子等,展现川西民居特色;华西医大、四川大学老校区的优秀近现代建筑纳入近代历史文化保护区,展现曾经的公共建筑样式;成都平安桥教堂、医院,四圣祠基督教堂、医院,华西协合大学等多处教会建筑列入教会建筑进行整体展现,表现西方建筑师眼中的中国建筑;成都量具刃具厂等东郊工业厂房列入产业建筑保护区,反映成都工业曾经的辉煌。
虽然这些老建筑已纳入保护的范围,但如果没有合理的利用、保护体系,这些宝贵的建筑遗产依然将孤单在这个繁华的都市角落里,随时可能被破坏。
因为,建筑遗产与其他文物的最大区别在于它是固定不可移动的,不能象其他文物那样“收藏”起来,它的保存要占用城市空间,因此,它与现代城市的建设中存在着无法回避的矛盾。
??? 城市在发展,城市的多元化功能、道路、管线等市政工程设施常需更新扩大,所谓 “不破不立”,这对那些建筑遗产来说,有时就意味着灭顶之灾。而为保存这些建筑遗产所付出的代价是巨大的。据了解,上海静安寺古树林迫使地铁改道,费资上亿,福州双抛桥的保存也使杨桥路多花了三百万。人们常常被迫在老建筑与经济之间作出艰难的选择。
??? 同时,很多建筑遗产均是旧时代的遗留物,尤其是四川地域内的古建筑多为木制结构,历经数十年乃至数百上千年的风雨,房屋也显得陈旧乃至破旧(宽巷子窄巷子最为典型),结构与功能的老化无疑地使居住者感到不便,使他们存在着拆旧建新的心理趋向。建筑遗产往往就毁于这一念之间。在成都市规划局向市民征集优秀老建筑初期,就只收到过一位市民的合格推荐,究其原因,因为居住者本身并不认为自己居住的老建筑需要保护,更吸引他们的,是现代化小区和精致的装修。
而且,成都优秀近现代建筑基本位于二环路以内,面临地价剧升的压力,现行拆迁办法中对地面建筑的历史文化价值没有相应的评价体系,对于商业房地产来说,在其开发的地块上零星地保存一些旧建筑就意味着降低其土块使用自由度及降低其土地利用率,使其开发的建筑中土地成本上升,要让开发商在市场经济利益和保护需要之间做出理智的选择,其结果是不言而喻的。同时土地整理的交地标准是“七通一平”,这“一平”就意味着地块上未列入保护之列的老建筑也不得不拆除。 ??
当然,老建筑即使留下来了,又能够平安走过多少岁月,同样值得人们思考。
西珠市街42号观华青年旅舍,是100多年前德国驻清朝政府最后一位领事的官邸。砖木结构的老屋,青砖,木窗,鱼池,木桌,墙上挂着干玉米,还有斗笠,至今仍在繁华的闹市中守望着一种平和,这份悠远的韵味,有老板新加坡人沈观华的一份功劳。“我用了将近1年时间才找到它,这就是我想要的”,喜爱中国文化的沈观华把它租下后,投入大量资金,修旧如旧,让这个古旧建筑重新焕发出魅力。如今,每天都有10余个国家的旅游者到这里住宿,感受浓郁的中华文化氛围。
这一保护模式被称为“观华模式”,他认为,合理的、适度的利用是最好的、最有效的保护方法,应该成为今后城市老建筑保护的一个方向。在做好保护工作的前提下,发挥出保护设施在观光旅游中的作用。把历史的、传统的与当代的、时尚的特点融合在一起,这是一种有效的延续方式,旨在留住城市鲜活的记忆。
暑袜街的老邮政局就没有这样幸运了,它曾是20世纪初德国人修建的欧式建筑,在1996年就险被拆除,原因是墙体破旧,不如瓷砖、玻璃幕墙好。闲置了好多年,残破不堪,虽然20世纪初异国风情的建筑在成都实为少见,但却没有因稀少而显得珍贵,依然孤立无援地在繁华的商业圈里勉强支撑。面对窗外的喧闹,老邮局的过于冷清显得格格不入,颇有几分心酸的感触。
宽窄巷子则由于作为成都市三大历史文化保护区之一(宽窄巷子、大慈寺片区、文殊院片区)而备受关注,这里记录着一段历史,康熙五十七年(1718年),准噶尔部窜扰西藏,清朝廷派三千官兵平息叛乱后,选留千余兵丁永留成都并修筑满城(即少城)。先是一亩地几间房,后来入住的人多了,开始出现厢房、跨院;民国年间又出现砖门楼、小洋楼等。事实上,说是清代民居,只有老围墙才是清初的东西,反而是民国的东西成了当地的特色。尽管专家考察后发现其中并没有多少真文物,而且经过两三百年的不断改换,真正的古院落已经很少,但历时近300年,当年的少城只剩下宽窄巷子相依为命,它在世人心中的价值是无法衡量的,也正是由于人们的高度关注,宽窄巷子才得以保留并加以拯救。
时至今日,对宽窄巷子的改造陆续展开。相关专家的意见是,“民族的东西不应只是破烂,偏倒的房屋不应是艺术,原封不动的说法是无知,传统的木结构很难持久,只有落架重修、修旧如旧才是彻底的抢救方法,对待这个问题必须有科学的态度。”
目前,宽窄巷子改造项目的100亩核心区里,老院落将占50%,道路占15%,新建筑占35%。其中,老院落又分为6类,保留下来的应占到老院落总量的80%。老院落分为6类改造,其中属于保护范围的有三类:第一类是有历史内涵、信息建筑保存较好的老建筑,这类基本不动;第二类是有一定损坏的古建筑,将视具体情况进行修缮;第三类是损坏较大的古建筑,年代很难界定其是属于新中国成立前还是成立后,要把住户自己改造的、住户自己加上去的东西去掉,按照建筑最初的样子进行复原。第三类建筑坚持“修旧如旧”。也就是说,保持原来的历史沧桑感,用新材料恢复其旧原貌。
但是对于木质结构老建筑,至今仍未找到好的保护措施,同时,古建筑修缮维护专业人员也相当缺乏,改造的结果仍令人期盼。
如果一个城市不能通过建筑展现她的过去,那会缺乏底蕴和生机。城市规划和发展必须立足于城市历史文化的保护和延续。现在,已经有越来越多的人意识到城市文化是一种最深厚、可持久利用的资源,而继承、捍卫并丰富文明遗产,则是对前人、对子孙的重要责任。
张艺谋曾送给成都一句广告词:“一座来了就不想离开的城市!”
有没有一位历史学家可以再送给成都一句广告词:“一座经历了就不会遗忘的城市!”
遗忘,不是弃尽沧桑拥抱新蓝图,是更快的走向衰老与轻薄,几千年前的古代蜀人踩出了这份岁月的厚重,留住这份历史的厚重,就是留住城市的灵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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