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坛登龙术与"剥皮酷评"的误区
2003年03月26日09:58:46 中青在线 叶立文
在这个文学失去了轰动效应的时代,要想靠爬格子去吸引大众的眼球实在是一件难事。好在批评家中不乏脑袋灵光之人,他们深谙“功夫在诗外”的道理,故出手必做惊人语,且不忘党同伐异,萝卜大棒双管齐下。只要将该捧的捧上天,要打的打入地,便可手握真理,惟我独尊地做一方学阀。所谓学阀者,常以行文专制为识。故批评文章,须得以辣手立据,激扬文字。这等叱剑斩鬼、咒枣生烟的骂战之作,正合“酷评”之道。
酷评的要诀全在于一个“酷”字,只有严于律他,宽以待己,方能团结同道,排斥异己。若是自己人,不妨揄扬赞美,博得个知音酬唱的雅士之名,并可结成统一战线,向敌人开火。至于对敌则无须手下留情,惟有出手狠辣,责人以苛方能摆酷。笔者曾拜读过一篇“大作”,名为《我来剥钱穆的“皮”》,作者余杰在痛骂钱先生“曲学阿谀”之后,复称其为“奴才”。这等谩骂口吻,已至人身攻击的批评末流。有好事者仿姑苏慕容氏“以彼之道,还施彼身”的武学精要,另做《我来剥余杰的皮》一文予以反驳,一时文坛硝烟四起,骂声载道。相形之下,以理服人的批评之道,则被这些酷评家们置之不理。
唐人杜甫论为文之道,曾有“语不惊人死不休”之句。按说老杜的用意无非是讲做文要立意新颖,构思独特。奈何当今文坛以批评为生的衮衮诸公却并不满足于此,对他们而言,“语不惊人死不休”已经变成了一种屡试不爽的文坛登龙术。
酷评家们往往凭借着流寇式的一股匪气,非礼圣贤,笔殴后进。其言其句,皆以标新立异为好。更有甚者,放荡之心一起,便不识温良恭俭让的做人之道,急欲以先锋之名、权威之态,为新文学史盖棺论定。曾有某文学博士,做了篇《为二十世纪中国文学写一份悼词》的奇文。文中将鲁迅、茅盾、钱钟书、丁玲等新文学大师们骂了个一无是处。其口气之酷令读者讶然:真不知此人有何能耐,居然敢以先知圣贤的气魄,浑吞宇内,放言无忌?百思之下,方解酷评之道,全然不在于说理论文,只须胡言乱语,声调高亢,便可耸动视听,暴得大名。看来此君也是一个没耐心的主儿,若是一篇一篇地写悼词,挨个儿骂将过去,也太费事,不如一纸祭文,将那些长眠于地下的文学大师们骚扰一番,倒不失为一个干脆利落的成名之法。但这个办法也有它的短处,如果老是惦记着以辣手立万,不知道会不会给读者落下个欺世盗名的把柄呢?
近人章克标曾做《文坛登龙术》一书,曝光种种投机取巧之事,一时哄然传播。后有鲁迅做《文坛登龙术拾遗》及《文摊秘诀十条》等文,列数文坛歪招邪术,供后人警醒。奈何时下酷评家们另出机杼,发前人之所未发,于种种邪门歪道之外自成格局,实在让人佩服文人就是文人,连无行之举也当做“与时俱进”。虽说雁过留声、人过留名乃人之常情,但酷评家们忘记了凡事都要有个原则,否则为了虚名置事实与不顾,睁着眼睛说瞎话,就有悖于“立身须谨慎”的道德要求了。在此笔者奉劝那些整天东征西讨、睥睨天下的酷评家一言,小心在获得了名声的同时,也丢掉了自己的名誉。
文匯報:“酷評”
后現代版文壇登龍術 劉士林 2005年05月13日09:35 【字號 大 中 小】【留言】【論壇】【打印】【關閉】 ●“酷評”是當下十分流行的一種以“吸引眼球”和純商業炒作為目的的文化與文藝批評方式
●“酷評”之所以產生與流行,顯然,最直接的原因在於利益驅動。但我們也不應忽視,當代學術與文化市場在制度、管理、監督、問責、懲處等方面仍存在著諸多不健全的地方,從而給各種“酷評者”提供了大量的可乘之機
●從推動文化建設與學術創新的角度出發,當然必須承認文化與文藝批評可以有多種方式,也應該鼓勵不同思想觀念、批評流派之間的爭鳴、對話與探討,但另一方面,批評本身至少要有一個最基本的價值底線,那就是古人講的“文須有益於天下”
“酷評”是當下十分流行的一種以“吸引眼球”和純商業炒作為目的的文化與文藝批評方式。攻擊名人、嘩眾取寵、搬弄是非、制造事端、褻瀆一切神聖的與有價值的東西,是其基本策略﹔而說大話、說狠話、說臟話,尖酸刻薄,“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捧誰恨不得捧到天上、批誰恨不得打入十八層地獄等,則是其慣用伎倆。
由於學養淺薄與基本學術訓練不足,它們在學理上一般都屬於“牆頭蘆葦,頭重腳輕根底淺”、“山間竹筍,嘴尖皮厚腹中空”一類。盡管“酷評”本身不過是一種后現代版的“文壇登龍術”,但由於迎合了當下粗放型文化消費的現實需要,成功地吸引了各種看客的“眼球”與“鼠標”,所以大有愈演愈烈、一發而不可收拾之勢。如甲某剛剛把“下半身寫作”成功地推銷出去,乙某馬上就會鼓吹起“胸口寫作”的新品牌,丙某剛從所炮制的“美女作家”獲得一片喝彩,丁某就開始精心包裝“美男作家”以取而代之,戊某還沒有來得及把中國古典名著“水煮”完,己某又急於把當代文學理論貼上“前蘇聯體系”一棍子打死……
為了“吸引眼球”與贏得市場,“酷評”在表現形式上總是花樣百出,沒有定性,但隻要與傳統意義上的文化與文藝批評稍作比較,就大體上可以把握住它的基本內涵。第一,從理念上講,“酷評”是一種以“酷”為目的的“批評或評論”話語。如果說傳統批評的目的在於揭示“什麼是真、善、美”或“什麼是假、惡、丑”,那麼“酷評”惟一要告訴人們的是“什麼是酷”或“怎樣才能酷起來”?第二,從精神資源上講,傳統文學批評給人們提供的是一種關於“什麼是真正的人”或“什麼是人應該過的生活”等“為人生的學問”。“酷評”與此截然不同,“反理性”、“反倫理”與“反美學”的“后現代文化”是它賴以復制自身的基本生產對象,而西方當代的“欲望主體”或“身體狂歡”與中國當代的“千萬別把我當人”或“當個小人真快活”則是其注冊的“品牌商標”。第三,從主體上看,傳統批評家之於批評文本是一種“春蠶吐絲”的創造性關系,他的整個生命與心血都毫無保留地熔鑄在他的思考與寫作中,在批評文本中可以直接看到他的政治理想、美學理想、人生觀與世界觀。而“酷評”則隻是一種在周密商業利害算計中設計、包裝出來的“脫口秀”,由於根本目的在於“吸引眼球”、“積累象征資本”(如知名度)以及最終獲取現實的“商業利益”,所以它基本上不傳達、承載什麼有意義的文化與價值符號。“有奶就是娘”與“怎麼說都行”,是“酷評者”最常見的心理動機與行業行為規范。第四,從生活方式上看,傳統批評家的生活態度是“板凳要坐十年冷”與“十年磨一劍”,他們的成功與象征成功的“文化資本”、權威性等,是在長期的批評實踐中通過辛勤勞動一點點積累起來的。而“酷評者”恰好相反,他們煞費苦心、絞盡腦汁的是如何才能“一夜走紅”,為此而不惜拋棄起碼的個人良知、社會與倫理的一般規范,直至在法律制裁的邊緣玩各種致命的游戲。他們在手段上往往“無所而不用其極”,如把“活人當死者來炒作”就是常見的一種。
“酷評”之所以產生與流行,顯然,最直接的原因在於利益驅動,使一些從業人員見利忘義,喪失了一個學者與批評家應有的高尚人格與起碼的職業道德。但我們也不應忽視,當代學術與文化市場在制度、管理、監督、問責、懲處等方面仍存在著諸多不健全的地方,從而給各種“酷評者”“搶灘”市場、“惡意競爭”,以不道德乃至非法手段掠取“象征資本”與“現實收益”提供了大量的可乘之機。比如對各種嚴重損害精神消費者利益的虛假評論信息的生產與出版機構,至今仍沒有一套完整的、行之有效的監管、追究與制裁機制,縱容了各種“酷評”與“炒作”的惡性膨脹與肆意流通。同時,它也暴露了當代文化與文藝批評界自身存在的一些問題。如對“酷評”所造成的嚴重危害認識不足,僅僅把它看作是無傷大雅的“話語游戲”,在遇到“假冒偽劣評論”時又往往抱以清高姿態不願意與之“較真”,喪失了應該承擔的維護文藝批評的價值與尊嚴的基本職責。當然,也有少數的批評工作者由於受到誘惑而直接參與了這種不光彩但“有利可圖”的游戲,以自己的學術理性與良知去交換“一杯殘羹冷炙”,助長了“酷評”的氣勢與烈焰。
從推動文化建設與學術創新的角度出發,當然必須承認文化與文藝批評可以有多種方式,也應該鼓勵不同思想觀念、批評流派之間的爭鳴、對話與探討,但另一方面,批評本身至少要有一個最基本的價值底線,那就是古人講的“文須有益於天下”。具體到文化與文藝批評來說,則是要通過理性的與負責任的分析、鑒別與深層思考,把最優秀的精神產品提供給我們時代的文化消費者,在充分滿足他們日益增長的精神文化需要的同時,使一個社會、一個民族的精神生態更加健康與和諧發展。而“酷評”則完全違背了這個價值底線,它敗壞了文化與文藝批評的形象,扭曲了廣大讀者健康向上的精神需要,給當代文壇與社會帶來眾多的不良影響,並在更深的層面上直接威脅著當代文學創作與文化建設的健康與和諧發展。現在最關鍵的問題則在於,要對“酷評”對當代精神生態所造成的嚴重后果有清醒一致的認識,從生產、傳播、消費等各個環節保護好我們精神生命賴以生存的精神生態環境。隻有當健康的文化與文藝批評的存在與力量變得越來越強大,各種“酷評”與“惡意炒作”才能真正受到有效的遏制,直至從當代人的精神生活世界被徹底驅逐出去。
(作者為上海師范大學都市文化研究中心研究員)
來源:【文匯報】 (責任編輯:李燦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