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理时注：
这是我1963年13岁至1990年40来岁写在破笔记簿上的一些诗。开头一些话是笔记簿扉页上不同时间写的。只言片语可窥见我文学漫长道路上摸索的呆笨可笑过程。其实也是可折射历史的民间语文，不少也可说是文革时期的所谓“地下文学”。
第1辑《学唱集》
（中学时所作）
（1963─1966、13岁─16岁）
旧笔记本诗前记
将所作的歪诗录于一薄，日后亦可见文学自修的路是怎样走出来的。“漫步竹多寻小径，诗吟趣尽复黄昏。”
（光路1972年11月记）
此薄所录之诗，大抵是昔时消遣之作，抒发个人情调，其意义不大，仅作以后见文学自修递嬗之迹。
（1972年12月夜中又记）
此薄所录之诗写作时期为1963年至1971年这8年间，余14岁至21岁时所作。至今又涂鸦不少，足可再凑一薄了。桃公 1973年2月26日
（时在绵阳平政桥建筑工地当小木匠，1973年后业医当“医务工”。）
1. 菩萨蛮 · 别意春风
（1964年，14 岁 ）
桃花才放君归去，老松叶下别君处。莫怨蝶不飞，但愁君已归。君归无奇处，春乃窈窕主。若还持春回，敬君酒两杯。
（自注：此词盖惜春之速去也；君，春风也、春神也。）
2. 菩萨蛮 · 劳动
河心漠漠沙丘断，清波一潭鲜苔现。旷野送春风，运土朝前冲。手挥银锄急，汗滴如飞雨。盘膝坐碧茵，细听蜀魄声。
（自注：“河心”，蓉城九眼桥下游之河中洲渚，甚大，名河心村。1963时河水甚洁净，“清波一潭”非溢美语也。学校曾组织我们学生前往义务劳动。）
（上二首皆14岁时所写。其时曾得手抄《百香词谱》数页，甚为欢欣。常於课间胡诌几句，其摸拟痕迹显见，如“河心漠漠沙丘断”分明拾李白“平林漠漠烟如织”的牙慧。所写这一类东西不少，现全丢失了。——1973年记。）
【2006年作者注：“河心”在现东二环路外，已易美名为“东湖”，开发商搂盘林立，再难觅“清波一潭鲜苔现”之“旷野”“碧茵”矣！】
下乡前所作
（1966─1969，16至19岁）
1. 别北京
（1966年9月，16 岁 ）
黎明的朝阳，染红东方千层浪；
十月的北京，红旗处处歌声扬。
战友频招手，手里鲜花扑鼻香；
列车向前走，雄状汽笛震天响。
我们要走了，我们的心啊在激荡！
我们要走了，情思万缕涌心上！
列车啊等一等吧，让我再把北京望一望……
再见了，高高的人民英雄纪念碑！
再见了，庄严雄伟的天安门！
再见了，无数热情的战友哟！
再见了，再见了，世界人民向往的北京城！
北京城啊北京城，我多么想留在你身旁。
在这里，纵情高歌“东方红”；
在这里，一片革命新气象；在这里，见到领袖毛主席；
在这里，我感到浑身是力量。
再把北京望一望，一句话儿涌心上：
我们的亲人毛主席，祝你万寿无疆，万寿无疆！
1977年4月记：
写此诗时为文革初期，写于1966年10月，时余16岁。但写此诗时尚未去北京，乃子虚乌有之语，徒为毛大表忠心。当时举国若狂，“三忠于四无限”之类，毛已胜昔时皇帝……也可见16岁时的我之幼稚。此诗曾寄与《四川文艺》，但该刊退回。因该时全国文艺刊物皆告停刊，回信云：“来稿收悉，感谢对本刊的支持。但我刊现奉上级指示暂时停刊全力搞文化大革命”云云……1966年11月，属“麻五类”的我方随学校串联至北京，逗留京都半月，于1966年11月26日看见了毛，也是一个鼻子两只耳朵的凡人而已……归来曾写《初出黄门》一文，记沿途见闻及游颐和园、动物园等事，人也成熟不少。后两年恐怖风起，而焚毁之——连其它一些诗文。 1977年4月记於蓉城
3.文革“大串联”南行诗草 九首
（1966年12月—1967年2月，16—17 岁 ）
1966年12月下旬至1967年2月初，文革“大串联”中曾到重庆、贵阳、昆明、柳州；历时月半。伟大祖国壮丽河山，饱览无遗。
一、别家吟
朔风白雪冬梅花，燃火启扉沽酒家。
游子欲行无别意，昆明湖畔戏春鸭。
二、过龙泉山 （龙泉山，出锦城东龙泉驿）
石板迭成秋蛇道，竹隐白屋藏山腰。
停步一览众山小，龙泉山下云犹飘。
三、简阳至临家寺
长篙点破纤夫影，浮云空立岸边垒。
行路不知近黄昏，拭目遥寻暮江水。
1977年4月注：
时文革运动正热闹，当局提倡步行串联。我与刘姓同学同行，彼其时小我2岁，为14岁。我与其翻龙泉山，过简阳， 则顺铁道沿沱江而行。行路匆匆，暮色将临而於不知觉间，然江流渐模糊不可辨，溶入瞑色中，尚不知前处何地可投宿，为辨方向故“拭目遥寻”，意颇苍黄。夜临，方至资阳县之临江寺。该地盛产豆瓣酱……皆疲累不堪，遂不欲再步行。夜色苍茫，江流潺潺，深夜中曾立江畔，手捧江水而饮。至子夜时买3角钱短途车票，混上去重庆的火车……光阴似箭，至今已十一年，不胜慨叹。此诗我颇自珍，窃谓有放翁“最是嘉陵江上路，微风细雨湿黄昏”及“细雨骑驴入剑门”之情趣。本欲为一绝句，但思之再三，似不可以协律而害意，故任其不工也。1977年4月醉中记
四、昆明大观楼泛舟
其一：
一叶扁舟着意飘，清风拂水过小桥。
东君留得春常在，烟堤老牛卧芳草。
其二：
轻棹漫荡楼影乱，落水残菊犹带香。
吟甚寸心流水喻，归来拾花已斜阳。
五、大观楼歌 （大观楼、春城胜地，滇池边）
逶迤三千跋涉苦，今日方上大观楼。
大观楼上可大观，暮云飘渺罩远山。
春城山高春难去，滇池洲渚有古树。
一溜孤寺藏山腰，借风巨帆须臾消。
老翁古桥垂钓槎，游子长歌不恋家。
满眼落霞飞不尽，转向石山观兰花。
六、水调歌头·泛舟柳江
南国可淹留，长路尽青山。望江楼下飞雪，定是舞翩然。驾得轻舟一叶，浆拍清浅流水，低唱扣船舷。江前立朱亭，天际云如烟。
念良友，天一隅，谁方眠，不知何时归去，洗游子衣衫？此处东风习习，故土萧萧夜雨，可去否春寒？江村日又暮，上岸弃小船。
1977年4月注：
1966年12月从成都出发，龙泉山中之山泉铺一宿，简阳一宿，约第四天至重庆。逗留半月余。再与刘同学乘火车，原拟到上海，然车内拥挤不堪，以至厕所，车门外皆立满人，都为串联学生。车到贵阳时我俩不堪痛苦，遂翻窗逃下车。车站蹲坐猬然而宿，寒冷一夜，次日乘车至昆明。昆明逗留半月余，刘同学因年幼思家啼泫，然我游意正酣，怒骂之曰“无出息”，彼号啕；我遂为彼置办车票返川，而独至广西柳江。时我未至17岁，毕竟年弱，虽乐意于江山胜景，然孤独中亦思念故乡……时文革乱世如棋，正听说成都大搞“二月镇反”，“造反学生”“造反工人”逮捕上万人，有些害怕，故有“可去否春寒”之句。望江楼，薛涛井边成都标志性建筑也。在成都中父母念我久游不归，遂来急电促归，遂返川。当年泛舟柳江情景，至今历历在眼前。1977年4月记。
七、晨 雨
（1966年12月，16 岁 ）
呀，是甚么？我睁开了眼。
小窗未关，微风吹进细细的雨点。
细细的雨点，细过牛毛尖。
雨朦朦，白云断......
异乡的朋友呵，你睡得可香甜？
雨朦朦，似纱幔.....
莫打坏园外芭蕉，损了寒梅笑颜...
（1966年12 月写於重庆临江西路接待站。）
八、登柳州鱼峰歌
（1967年2月，17 岁 ）
石阶级级，
遥看堪美攀时难，
独悬半天。
弯来弯去，故逞骄颜。
上得峰顶已牛喘。
东风拂面，
独立峰巅，
手扶栏杆。
放眼观柳江水流去，
荡舟者来回如线。
羡点点藓苔，
君妆山更妍。
多年壮志已现，
何不挥笔重写持篇？
宜伸手将歌仙唤回，
叫天地间响遍：
换了人间！
（1967年2月作于柳州第六中学）
1977年4月写在笔记本上的注：
“鱼峰”，兀立柳州城中，上筑有亭，倚栏可鸟瞰柳州市容。“藓苔”，喻广大人民为伟大者，使山河信美也。“壮志已现”，谓自幼即有遨游祖国名山巨川之志，现得以偿愿。“歌仙”，即刘三姐，广西传说中歌仙。
以上九首，除后二首为串联中写于重庆及柳州外，其余七首均写在串联归来后1967年至1968年中。初学幼稚，诗词格律未全协，然虎虎生气，亦有可喜之处。1977年4月
【2006.10重整理时注：当时一人在柳州，很无聊，有天在柳州第6中学暂住地涂鸦此诗，当时写新诗也受古词曲影响，故作老气横秋壮。其实这时才满16岁零3个月。这诗虽幼稚，现在读来感觉似也不错。】
4.鹬鸪天 峨眉洗象池一宿
（1968年4月，18 岁 ）
未见山僧未见村，
峨眉三月少游人。
晚风曲径青云里，
白屋黄昏断旅程。
寒夜静，火不明，
巍然古佛貌凛凛。
半轮山月消积雪，
坠地叮咚似雨声.....
1977年注：
“洗象池”，峨眉十大古刹之一，余1968年4月曾游，写有《峨眉游记八日行程》一文。“阶前水”，山中积雪未化，檐上时时化为滴水，入阶前巨桶中，作寺中饮用。
5.雪中颓寺
（1968年4月，18 岁 ）
诗前记：1968年4月游峨眉，“洗象池”之上七里坡下，一荒庙独立白雪中，是云尔。
绝崖不闻鸟雀喧，坡边寒竹几笼烟。
山间犹有行人迹，古寺无门雪满轩。
6.华藏寺乱吟
（1968年4月，18 岁 ）
诗前记：寺在峨眉山金顶，时虽四月，而白雪厚积如严冬。立卧云庵上，颇孤独无聊，回寺中乱击法鼓，吟此诗
琼瑶世界银乾坤，华藏寺中欲黄昏。
卧云庵外壁千仞，韦佗宫中乱鼓声。
1977年4月按：
上三首皆游毕归家所作，时为1968年。
7.南乡子·游新都桂湖
（1968年7月，18 岁 ）
诗前记：
新都县桂湖，杨升庵旧居也。1968年7月， 与朱祥生，杨安峨二人游桂湖。园内幽雅颇堪寻步，清风徐徐，遍体透凉。然二人究非同调，中心不胜寂寂……
园内树遮天，
败叶悄飘竹半寒。
过得小桥游意懒，
倚栏，长草秋风漫石山。
闲吟意阑珊，
秋尽朱亭可独眠。
孤雁殷勤归去否？
高天，满池枯荷暮水间。
8.礼拜郊游
（1968年5月，18 岁 ）
我才深感到，
春早就遁去。
盛夏来了，
留有梧桐下的乘凉处。
这是古时的城堡，
沿城的江流不再干涸。
炎炎赤日高照，
你看那一溜翠树。
这湖中仍横满水草，
石畔荡着烟雾；
水面浮萍在飘，
低吟着“送君南浦”.......
（注：“君”即春，此四字古人成句。）
9.晨雨
（1968年6月，18 岁 ）
我懒懒睁开睡眼。
窗外细雨飘飘，
树间凉风萧萧。
道上行人摇摆着雨伞。
我顿觉一身舒适。
细雨打着小窗，
凉风拂开纱帐，
我顿觉一身惬意。
昨夜艳梦尚是依稀：
我弹着叮咚的琵琶，
她倚在飒飒的树下....
将我唤出梦境楼下雄鸡。
道上路已泥泞。
奏曲《独弦操》，
奏曲《雨打芭蕉》……
我何不取出破琴？
多情之雨心痴。
琴声既罢，烟树落花，
我歌着晨雨之诗.....
1977年4月写在笔记本上的注：
以上二首大约都在1968年5至6月间18岁时作。其时在家中甚无聊，诗中亦流露出此味来。第一首《礼拜郊游》中1、3句，2、4句押韵，第二首1、4句，2、3句押韵，交叉押韵，都是尝试之作。“涸”念“合”，本不与“树”叶韵，系那时念白字念成“固”音，以为押了韵。也可见年少浅薄之处。
10.夜乱吟
（1968年9月，18 岁 ）
1968年夏暑热，成都文革武斗正炽。晚至东风大桥 ，卧青石上仰观星斗，随吟之。
明月何时至，星稀隐无踪。
青石宜独卧，树暗觉清风。
11.新居自娱·1968年夏
（1968年9月，18 岁 ）
江畔风微流水清，春眠醒罢小窗明。
雄鸡一鸣催星坠，啼鸟三歌待日升。
漫步竹多寻小径，诗吟趣尽复黄昏。
多情最是夜深时，残弦漫调琴几声。
2004.7注：
1968年，我18岁，两大派群众组织文革武斗打得不亦乐否，我在破屋中每天拉破二胡，当“逍遥派”。
12.秋夜思
（1968年10月，18 岁 ）
瞑色欲尽夜风寒，秋蛩细唱黄草间。
忆卿昔时缠绵意，横波双目衬嗔颜。
惆怅总因多情敌，而今思罢复嗟叹。
此调有情无人解，抛琴起顾心茫然。
小窗风断冷四壁，侧身思卧难成眠。
今夜应有相思梦，愿随皓月至卿前。
2004.7注：
1968年，我18岁，有思春之心，梦中幻想有个“她”了。
下乡当知青所作
（1969.2─1971.7，19至21岁）
中 秋 辞
（1969年9月，19岁 ）
诗前记：
1969年中秋写于邛崃乡村茅屋内
已寅中秋，掐指已至；
暑热已逝，金风渐凉；
古桥石冷，老荷叶僵。
悲梧桐兮叶落，
怅荒丘兮草黄。
跨水牛浪子独步，
飘落花流水凄怆。
八月十四，月明如画。
时濯脚于溪畔，
后竚立于阶前；
庭院如同积水，
竹树宛若披沙。
高诵东坡水调歌头：
明月何时有，把酒问青天……
谬哉笑哉，汪君老二，口出厥言——
曰“水掉锅头，快烧谷草”......
喜哉洋洋乎，皆大笑而眠。
八月十五，意必有皓月。
然良辰多误，每大刹风景；
灿星无踪，明月隐匿；
凄风苦雨，至夜大作；
幽篁淅沥，瓦檐珠滴。
设我野肴，佐我村醪，
风雨声中，何不一醉！
与仲他、仲良弟兄，
乡民夏某共桌而饮。
碗酒触口兮一饮而尽，
长箸互交兮杯盘狼藉。
浊酒苦口、窃思知交；
来哉来哉，梅莱我友！
峨嵋山高月小，
君有佳人作伴；
邛州路遥水远，
我借残酒独酣。
我醉且眠，而风雨暂歇；
君醉且眠，则睡梦婵娟。
中秋中秋，
我送汝去！
1969年中秋节后一日于邛崃
【2006.10注：
写的这首不今不古、不文不白的中秋辞，明显受古辞赋影响。其时当穷知青心中实苦，有时借放牛之机去解闷，故说“跨水牛浪子独步，飘落花流水凄怆”。“浪子”乃流放漂泊之意，非风流浪子也。古诗说“沧浪之水浊兮，可以濯我足”，喻世道混乱。所以我“濯脚于溪畔”……这年中秋灌了些白干黄汤，我在茅草屋外大吼“明月何时有，把酒问青天”，对同队知哥汪老二说：这是苏东坡的《水调歌头》。汪老二不喜文学，醉得迷迷胡胡说：“水掉锅头？快烧谷草烧开水嘛！”哭笑不得。文学朋友梅莱远在峨嵋县当知哥，其时耍知妹正酣，故说“君有佳人作伴”。我心实寂寞！】
《打谷时节的散文诗》
（1970年8月，20岁 ）
诗前记：
不同的爱情，文豪称谓“散文”和“诗”。综而合之，我将打谷时节的崐生活称谓“散文诗”......算则日记吧。
淡白的月，疏落的星，浓黑的树，冷寂的坟……都凝然不动。
是未睡前的阑夜？还是即将凌晨？脑袋昏昏。啊！是的，是又一天已开始；昨夜繁星皓月比这时美妙、姣洁多了。
从昏沉中清醒，是的，是一声哨笛唤我出梦境！听，远处不是传来依稀的打谷声？
缓缓向谷声的方向走去，默默理着残梦的丝缕。梦中，分明是“她倚在萧瑟树下，我弹着叮咚琵琶”……
残月为我拖曳着暗影，打谷声近了。一声鸡鸣……
星隐去，月也隐去。昏黑的天变得灰白，朝霞燃烧起来了，托出轮可爱的旭日，玛瑙般晶莹。映红了树，映红了屋舍，映红了人的脸。
“通、通……”打谷声。从地上抢起割下的含露的谷捆，递送给打谷的人。我来回奔走着。蓦地涌起唐朝一位诗豪的诗句来：“春眠不觉晓，处处闻啼鸟。夜来风雨声，花落知多少？”
啊，诗豪，诗豪，你也太悠闲了！你可知：“起床未破晓，步声惊睡鸟。月下打谷声，得谷知多少？”
朝霞散去，日升三杆，水牛啃着田边的青草。
早餐后，有11点钟吧？打谷声又起。
来回奔走着，额上汗珠爬过眉，一阵眼涩。谷杆擦过裸露的胸脯，现出丝丝红痕，宛如深秋朵朵红菊。
一丝风儿也没有，除打谷时外，偌大的田野是这般静寂……
谁担来一桶茶水？这酷暑天的甘露琼浆哟！没有碗，摘根谷杆吮着。水中，那对大眼珠也怔怔地瞪着我。我心碎了，谷杆一搅，水面泛起圈圈涟涟。啊，这涟漪变成了电扇，咖啡馆玻璃杯洁白冰块浮在酸甜凉汁中......
他们将谷装在竹箩里，我可偷暇片刻。仰躺在草堆上，一阵短暂而难以言喻的畅快。但很快又开始烈日下劳作。
夏蝉仍在痛苦吟唱……
挥汗如雨，“咚咚咚！”旷野中只有打谷声、打谷声……干到太阳落坡，终于盼晌下工哨音。
夜幕压了下来，灿星织成了网。油灯如豆，形单影孤。米已不多，不敢吃得太饱，连喝三碗稀米汤吧！
吹灭油灯，上床蜷卧。
夜虫在屋外坟堆上鸣唱，屋内泻进几缕月光……
2006.整理时注：
这篇看似优美的小文，所想表达的是当年严酷社会现实。但文革岁月文字狱遍天下，不敢实写。
是怎样严酷的社会现实呢？那时“农业学大寨”，强调集体出工、人海战术。不管老大爷、小伙子、老太婆、小女子……上山打老虎一般，人头翻滚、浩浩荡荡。虽然是“大兵团作战”，却中看不中用，看似轰轰烈烈，却偷偷“磨洋工”者多，战绩甚差。一年中最忙的是五月“双抢”，要抢收“小春”麦子，又要抢栽“大春”秧子，农民们劳作更是艰苦。当时又要玩“花架子”，每天半夜三更就出工，把人更弄得半死不活。
我“扎根屋”外还是月光淡白、星星眨眼，生产队刘队长凄厉而急促的出工哨子就吹响，将我梦中唤醒。刘队长经过我门前，高声丢下叫喊：“哟喂，光头儿，你再不起床出工学大寨，谨防年底不分口粮！”
这时不过午夜三四点钟光景。我像梦游者，昏昏沉沉向打麦方向走去，脑中还留着残梦丝缕……到了麦田，月下闪烁着许多人影。其实乡亲们瞌睡都没有睡醒，大家都懒得说话。割麦子的人在“嚓嚓嚓”割，不时响起喊痛骂娘声：“哎哟，把老子大指拇都割伤啰！黑灯瞎火半夜出工，又不是做‘撬杆’！”
“咚咚咚！” 打麦子的壮汉们打着呵欠，机械地甩着手膀子……
我混在婆婆大娘队伍中，割了一个多时辰的麦子，实在发困。田坎边有块坟堆，我借抱麦子之机溜过去，头枕坟头就睡。只有这时我才体会到：能在坟边睡觉也其乐无比啊！
星隐去，月隐去，朝霞燃烧起来了……偷睡一觉的我一跃而起，匆忙混到出工队伍里，挥汗如雨……麦子割下了，我的任务是从地上抱起麦捆递给打麦的人。我一趟接一趟地下蹲、站起、奔跑，打麦者则咬牙切齿地高举、下甩……麦子甩在拌桶内，“咚咚咚”！
我们男人赤膊上阵，都没穿上衣。我的胸脯、双手被麦杆擦破，显出丝丝血痕，火辣辣痛……太阳很毒，汗滴如雨，落中眼中酸涩刺痛。乡亲们都懒得讲话，无可奈何地干着，不时打着呵欠……就这样干到上午十一点钟，终于盼响了下工哨子！
我逃也似跑回茅屋，以最快速度吞下两碗开水泡冷饭。骨头散了架，扔了碗倒头就睡。
下午两点钟，刘队长出工哨子又响起……我万分不情愿又无奈何。下蹲、站起，奔跑……没有一丝风，只有一轮红火太阳悬于头顶。
“咚咚咚！”旷野中只有打谷声、打谷声……又一直干到太阳落坡，终于盼晌下工哨音！出工农民都长舒口气，揩汗、喝水、喘粗气。工分员捏着破本本来记工分，全劳力10分。我是8分——折合人民币有二毛七。
许多农民在为工分争论吵嘴、骂娘，我早逃般跑回“扎根屋”。
夜幕压了下来，灿星织成了网。油灯如豆，形单影孤。米已不多，不敢吃得太饱，连喝三碗稀米汤。然后吹灭油灯，上床蜷卧。夜虫在屋外坟堆上鸣唱，屋内泻进几缕月光……
只有这时，我才有几分惬意。但我害怕半夜催出工的哨音再起，搅破我暂忘愁苦的梦境！
这就是当年我这个穷知青的真实生存环境。
【2006.10整理时注。】
孤灯草屋乡野月下
（1970年8月9日夜，20岁 ）
竚立在这乡野草屋下，
披着雾一般淡白的月光。
几回回抬头仰望明月，
一次次地都令人迷惘。
休记那濯锦江畔梦般幽夜，
喃喃蛩语中草间花的芬香．．．．．．
休记那月下与友人的欢聚，
琴声过后的浅酌低唱．．．．．．
今夜我悄悄对月独赏，
明月啊可也照着梦中思念的故乡？
小河彼岸深幽的笛声飘荡，
荆棘丛中荒冢的暗影凄凉。
披着雾一般淡白的月光，
仰望太空我一人彷徨。
睡吧，睡吧，这夜已深了，
愿残月伴我到午夜的梦乡．．．．．．
第2辑《学唱集》（录3首）
（1973—1976年诗）
1.篱下独酌尝玩秋月兼怀万品
（1973年12月，23岁 ）
寒空碧彻彩云稀， 残月昏黄照竹篱。
醉意朦胧何寂寥， 笛声飘渺更凄悲。
与君俱为他乡客， 唯我频添故土思。
莫道三台荒野地， 清风作伴好吟诗。
岁在癸丑立冬日（1973年岁暮）
2.游草堂赋一律
（癸丑年六月初七，１９７３年，23岁）
一衣带水绕朱门，雨细风微小桥横。
翠萝凄凄迷古径，幽篁飒飒悼诗魂。
草堂遗迹千秋丽，工部高名万世存。
今我来游情无限，新荷满池掩浮萍。
3.永兴山中思春
（１９７３年，23岁，绵阳永兴山中）
山中没有一丝纷扰喧嚣，
只飘来夏蝉悠悠吟叫；
雨后的青峦这般空旷，
含泪的翠草掩着曲曲的蛇道。
她从峰巅缓缓走来，
烟霭在她头顶飘渺；
她从榛莽丛中走来，
乡野装束遮不了窈窕。
难道心里藏着无限哀怨？
倚着老柳迷惘地远眺；
难道怀念故土的双老？
秋水般明沏的眸子湿了。
四周一片难耐的寂寥，
孤独中似听见自己的心跳；
俯身望望映在水中的瘦影，
清泉却淙淙泻下山腰．．．．．．
1982年诗后注：
永兴山，绵阳永兴镇。当时毛老头说世界大战不可避免，大搞“三线建设”，永兴山中在修一个啥子“国防工厂”。我那时在省建公司当小木匠，有天愁眉苦脸站在荒山坡上，23岁的穷光棍突然有想老婆的思春念头，胡思乱想这个山上有个漂亮的知妹-即女知青也孤苦伶仃地在这山上，我与她就可以同病相“怜”了..............（1973年毛老头让数千万学生“上山下乡”的流放运动正高潮）
第3辑《故园诗稿》
（1976年后诗）
1. （附：郑万品贺我新婚）
1976年春节〈丙辰正月初一〉，余结婚。郑万品君作词以贺，词写於竹帘，如下：
少小辞亲万里行，心雄五岳志飞凌，忽逢玉女飘清影，泉涌西山园月明。
春夜静、锦江平，温柔乡里几多情。春风不解合欢带，微卷纱帘透晓晴。
万品作鹧鸪天词以贺，岁在丙辰正月
余注：绵阳城西有西山，其地有汉司马蒋琬墓，及道家之玉女泉等名迹，郭沫若曾题“玉女泉”三字。余居旅绵阳达三载，而识玉英，故万品作双关语曰“忽逢玉女午清影，泉涌西山园月明”云云。
１、草 堂 有 杯
（1977年12月，27 岁 ）
1977年冬月，我在省医院进修，午中偷暇独游杜甫草堂
百花潭西野径长，诗圣千载遗草堂。
草堂仲冬人迹少，满园朔风吹竹篁。
“花径”无香仅落叶，荷池水沽难映月。
凌霜残菊枝茎瘦，草间寒蛩声凄切。
老杜平生最可哀，孜汲奔窜命蹇乖。
应羡风流孟夫子，傲啸一声仙鹤来。
曲径幽亭连古松，当年徘徊一诗翁。
胸中经纶难为用，辛酸唯寄诗酒中。
自古英杰皆寂寞，壮志赢得心肝碎。
今我来游颇惆怅，叹息空洒一掬泪。
注：
“花径”，草堂中一曲廊，郭沫若题一联云：艺学红绸舞，径并锦里春。字形飘逸如龙蛇屈窜。 一九七六年十二月中旬记
余1975年岁暮离灌县回故园进修医学，精力全在歧黄，一年之中几无一诗。此诗写於至省医院不久，（其时离市二医院），医学稍熟，午中心宽独游草堂，写於茶园。 1977 年5月26日记
２、南乡子
（1977年5月，27岁 ）
建筑公司彭惠君、钟维凡1976年春节结婚，草成此词以贺
锦水碧於天，昨夜东风过故园。
催碧柳条千万缕，飞燕，
几树桃蕾绽媚颜？
今夕结良缘，天上鹊桥架世间。
织女牛郎应叹羡，婵娟，
一曲情歌唱月园。
注：有人读下阙“天上鹊桥架世间”句，谓有不妥云：织女牛郎七夕凭鹊桥相聚，一载仅一次，实为不幸事，焉能以此喻作贺？余笑云：不见紧联下句即为“应叹羡”云？既“应叹羡”，则有牛郎织女之情款意密而无其离别之苦；况不见紧联下句又云：“婵娟”一即美好满意之辞否？ 1977年5月记
３、冬雪
（1977年2月，27 岁 ）
诗前记：
丙辰残腊某日，雨雪寒甚。余与万品酌于蓉城曹家巷内。会夜阑，酒残菜亦将尽，汪君仲池忽与其侣小玲至。汪君亦甚贪酒，引颈而尽余杯。语笑甚乐，别时雪霁，街中已无行人。
岁暮矣，景萧瑟，
寒空茫茫漫飞雪。
可是天女撒梨花？
或为织女织素帛？
片片飘，片片午；
遥望渐觉天地白。
备粗饭，炉莫熄，
沽酒黄昏风凛冽。
英杰潦倒尽沉醉，
三杯能使肠内热。
天下事，论不尽；
启窗雪霁冷残月。
（作于丙辰腊月十五，1977年2月3日）
４、郑万品1977年新婚，作诗以贺（七律）
（1977年1月，27岁 ）
相逢恰是好年华，堪忆峨眉曾作家。
栽豆春催景正媚，数星夜话月初斜。
患难早系同心结，携手常观相思花。
故土东风吹暖意，红烛高照乐无涯。
（丙辰腊月十六作於午中 青羊宫茶园。注：万品下乡与李富华一道，至峨眉龙池公社，余曾往游。“思”，可平可仄，此作仄。）
５、盼文坛自由有感
（1977年4月，27岁 ）
诗前记：
“四人帮”猖獗，旷古文坛未有如此萧索者。有创作“原则”曰“三突出”，胜八股十倍百倍。真才实学者患罹祸皆搁笔，出风头者大多为浅陋阿谀之徒。一时文章风气，装腔作势凶气逼人，脱离现实字虚鸟有、绞尽脑汁无病呻呤.....令人阅不尽篇味若嚼腊昏然欲寐。 故刊物问津乏人、不屑一顾。曾见《四川文艺》编辑部拉数板车崭新之期刊卖到华兴街废品收购店，作风凰山园艺场包桃子避虫蚁之。以其价廉，余亦买数斤作煮饭引火用。有感而成小诗：
文坛霸为一言堂，岂让百花同放香！
万喙相因啄旧唾，千篇一律写荒唐。
期刊引火烧粗饭，大作包桃嚇小蝗。
燕子啼时又一岁，何年艺苑有春光？
1977年4月3日写
６、仲春读书百花潭
（1977年4月，27 岁 ）
粗茶漫啜读江郊，一任春蝉唱翠梢。
时过清风或有悟，欣看点点桃花飘。
诗后注：
百花潭，锦城城西名胜。建国后此处置动物园，西至杜甫草堂，东隔江与青羊宫接。1977年动物园迁城北昭觉寺，此园仅种植花草，园内游人甚稀。余自1976年12月至1977年6月省医院进修医学，爱其清冷，常午中到此园饮茶小憩；独坐无聊，则研读医书自遣。日久，茶园内卖茶人亦识余矣。 1977 年4月
７、春之歌
（1977年4月，27 岁 ）
（一）
晓星逝，荡微风，
珠露滴稍重。
几声鸡唱天渐白，
烟霭缕缕飘蒙胧。
千家茅舍万家篱，
皆在虚无飘渺中。
艳阳起，火样红，
烟霞烧成霭霞万重。
百里古晴川，
宛若女郎揭面纱，
初露娇羞容。
（二）
出城廓，景如画，
枝头鸟喳喳。
清溪流水泻古桥，
有竹之处有人家。
篱畔幽篁翠如墨，
桃红几点枝横斜。
青麦苗，黄菜花，
水暖呷呷戏雏鸭。
鞭起牛影移，
犁破琉璃耕破云，
春意连天涯。
诗后注：
出成都火车南站，公路直达双流飞机场。我单位在机场修飞机跑道。玉英居斯地已两载。我骑自行车从蓉城至双流，沿途风景甚好，田园竹舍，流水人家，阳春三月，倍觉宜人，故有是诗。这类新诗，我竭力学古典诗词之情趣，使其有一定形式，言辞力求精炼。深恶如今时行新诗之难记难诵，无形式只空喊之病。（写于1977年4月）
８、省医院进修结业醉余草成
（1977年10月，27 岁 ）
淅淅瑟瑟，热雨洒，
又是仲夏时节。
似水流华，暗逝去，
居然漫无声息。
却思忆：
艳阳三月，蜂吟蝶戏，
桃李争妍，
一派青春丽色……
算来时光不久，
却如骤惊甜梦，
醒来怅然泪泻！
三十壮志半销磨，
谋生见惯异乡月。
说甚“上医治国、其次医人”，
“不为良相为良医”——
此乃古人解嘲语也！
吾不敢再恋无用诗章，
吾不敢再迷镜花水月。
却习歧黄，处方切脉。
时读书或有所悟，
则欣然而雀跃。
闲来浊酒三杯，
陶陶然自有所得。
无唏嘘，何悲切！
《内经》云“恬谈虚无”，
养我浩气，却酬日月！
（1977年6月24日 醉余曹家巷家中）
９、呈杜明通杜老师
（1977年，27岁 ）
诗前记：
尝居青城山下数载，山青水碧，每饶诗趣，录旧时涂鸦数首，恭呈杜老师教正
少年亦为青城客，每对幽山吟且歌。
焉敢班门弄大爷，我师风雅诲人多。
诗后注：
杜明通，原成都师范学校任教，现六十七岁，退修多年，好养性吐纳，善吟哦，民国时期年轻时著有《国学常识表解》（谢无量题封面字）等书刊世。杜老喜山水。乐山中习气功，甲寅年尝居青城一载清苦度日，著《杜氏练功八种》一书，余曾见其亲写稿本。杜老居青城识余同行师兄何北鲲，授其气功法。丁巳六月，余成都进修医学将毕，乃书一缄，极备仰慕之情，杜老与余晤会，称我“能诗”。并云上诗中“为”为平声，与律不协，可改“作”字。
杜老诗吟甚多，在其家中读其《山林集》诗四卷，其书法苍劲飘洒，颇藏功力。杜明通自号草堂退士，潜居闹市，颇有雅风，庚申三夏，余放暑假。时余颇好长生术，勤在养生煅练，遂再往新开街杜老家中。杜老时七十，然锻炼甚瘦劲，语言洪亮，面色甚佳。杜老授气功法，谓入静须“开窍门”，窍门即在印堂（两眉中），行功时宜将两眉舒展，其忌欲外视两旁，窍即开矣。讲授约二时，又出示其于民国出版之学术著作《学记考释》一书。杜老现亦常有诗作，《山林集》已积至第五卷。
１０、呈杜明通先生五绝句
（1977年，27岁 ）
（拜读杜老师《江湖倦游》有怀）
先生世上一奇人，晚岁闲居避俗尘。
种下丹田不老药，吞云吐日锦江滨。
先生少壮志如虹，道德文章有雅风。
自古英雄皆落寞，令人长忆少陵翁。
百花潭畔景清幽，蝉唱柳荫碧水流。
一谒吾师真有幸，何求再识韩荆州！
愚亦常怀千岁忧，安能久入名山游。
世间山水若无禁，愿隐峨眉岭上头。
每怪江湖多恶澜，旅舟方启已蹒跚。
当年李白三叹息，信有人间行路难！
公元1977年8月
附：与杜明通先生信
杜老师大鉴：
暑热已逝，金风渐凉，湖塘荷残，老柳叶黄.....流华似水，百化潭一谒吾师后距今又月余 。学生于蓉城进修医学两年期限已毕，即归本单位。日本援助之川化工厂由我单位承建，该清白江地区公害甚厉，时仅四年，我单位不足一千职工中，即有二十余人死於癌症，占2 ％尚强；亦有素壮健者无故而晕厥颠地.....其害如此若瘴疠之地， 实令人心惊。
故我公司组成卫生检查小组，愚亦属成员，奔赴各工地检查职工身体以求治疗。然有关当局不设谋彻底消除公害以求釜底抽薪，恐此举若扬汤而不能止沸也。近月来，奔走各地，医务冗忙，欲再谒老师聆教而不能得也。近日方稍有余暇，然闻何北鲲云老师恐又至青城，不胜怅怅。
学生稚弱，而识人亦稍多。於年迈者，尤敬重之。窃以为年迈阅历既多，涵养定可为小子楷模。然曾科二三老翁，年老而德未必劭，或骄骄然卖老凛厉之势逼人；或衣冠齐楚道貌岸然却又言谈猥琐不堪；此实华其外而瘁其内者流。
至谒吾师，先生身著简朴，言谈爽直；不崇表饰，不尚浮夸；三言两语，俱可见真实学问：肃穆庄重，令人可敬可亲。以“超物脱俗，有长者之风”誉先生，实非谀语！得识老师，确为幸事，日后学生欲常拜谒求教，尚忻不弃为幸！
老师志趣高雅，诗又自娱，醉意山水，潜炼内丹，皆令愚颇敬慕神往，安得随伺老师以追骥尾，或朝入青城，或暮攀峨眉，吞云食霞、松鹤为侣，觅葛翁之仙踪，穷虚无之妙谛，一扫尘世之俗气秽雾乎哉！
书此小笺，聊以达拜候之情，不一。
敬祝安好！
学生：郑光路
1977年8月20日恭呈，写双流民航工地
11、记与众文学青年联句
诗前注：
1977年9月1日，与小龙、立平、家光、夏平、光明、万品相晤于望江楼薛涛古迹，谈诗论文颇为欣乐。赋一小绝以存纪念，时在丁已申月十七下午。
薛涛茶社竹葱茏，喜得诸君意气同。
风雅古今论不尽，江风飒飒夕阳红。
12.1977年夏与众文学青年望江楼夜宴联句
（1977年9月1日，27 岁 ）
诗前注：
1977年8月31日，小龙、立平、家光、夏平、光明、万品诸人相约笠日夜于吟诗楼下小酌赏月，兴趣皆高。乃各集酒资一元，得七元。置酒斤半，莱肴为咸鱼及拌猪肝。而夏平缺席。9月1日黄昏，先聚于茶园。饮茶后已8时许乃鱼贯至崇丽阁下，锦江河畔，围坐于石桌四周，传杯小饮。时已过月半，月生甚迟，江天浑蓝。倚栏遥望九眼桥一方，灯火辉煌，映照江波，粼粼影动。一杯入肚，即欲联句成诗。立平乃唱首句云：“美酒香绕崇丽阁”，“望江楼”，乃纪念唐诗妓薛涛之楼阁也。吾联云：“丽阁清幽俯锦河。以下各人或闭目凝思，或啜酒沉吟，或扶栏怅望，或拍案而起...... 除万品外，诸人文才究迅一筹，文思皆欠敏捷。至夜十时已过，方成一诗。
夜十时半，归去。此会，颇如《儒林外史》中之”名士雅会莺豆湖“，有趣亦好笑....
1977年9月4日 双流民航建筑工地醉中记
美酒香飘崇丽阁，（立平）
丽阁清幽俯锦河。 （我）
知友互邀来雅会，
夜风杨柳舞婆娑。（我）
多情才女魂何在？（万品）
怅望古井唯冷苔！（我）
冷苔千载映秋月，（小龙）
谁写清风诉愁怀？（万品）
寂寞旧事逐水去！（家光）
倚栏石凉生清露....（我）
举杯临风畅怀饮，
欲醉竹下无眠处。
尚有余酒可醉吟。（万品）
欲呼太白下清云！（万品）
大笑相扶且归去，（我）
江路灯大如灿星....（我）
１３、二十七岁生日述怀自警
（1977年，27岁 ）
诗前注：
1977年9月9日，丁已白露节，值余二十七诞辰，赋小诗自贺。用十三彻咏。上午於曹家巷，草成。9月10日改于双流民般机场风声雨声飞机声中……
牛马要增齿，松柏添年轮；
我蠢长一岁。无宴无佳宾。
难道寂寞过？吟诗述心声。
今过了是明，昨过了是今；
夏过了是秋，冬过了是春。
一天又一天，一秋又一春……
寸阴如寸金，轻掷如飞云！
岁月任虚度，寻常不经心；
骤想已廿七，猛然大吃惊！
赶忙镜中看，已非昨天人。
令我颇丧魂；自咎又苦闷。
问己有何德？又有啥学问？
可渐变颓唐？ 丧志暗沉论？
不可遂波流，知难求上进！
有志也有才，古今无数人；
只为图安逸，江郎愧才尽。
大功亏一匮，壮志化灰尘。
徒为他人笑，己身遗大恨！
自问又自省，垂头思古训；
尚未至“而立”，少壮应勤奋！
廿七之佳诞，颇多慷慨情。
小诗吟一首，作我自警铬！
１4、偶撰养生联
（1977年，27岁 ）
1977年9月12日至9月22，出差至清白江。某夜，夜半醒来再难入寐，胡思乱想，忽思及《内经》中养生之道。偶撰一联，本联自对，隔联又对。取内经，太古天真论中：“虚邪贼风，避之有时；恬淡虚无，真气从之；精神内守，病安从来”。其贼风，兼指世上奸妄小人皆当远避，免乱我心神也；非仅指风寒暑湿燥火之六邪也.....
心意虚无，精神内守 。
贼风远避 真气从之。
世上事本难了，了犹未了，何妨不了了之
红尘人常易愁，愁后仍愁，干脆休愁愁事
15. 自行车万里行吟
（1978年1月，28岁 ）
诗前注：
1977年10月始，於省医院进修毕归本单位，上班在成都西郊银校工地，而居家在成都之南双流机场。每日晨起奔银校，暮则银校奔双流，往返每日百余里，驱驰甚苦。至12月中旬，始家居迁银校，驱驰之苦方结束，指算来，我所奔波之路程远近万里……道远费时，每于骑自行车时感慨甚多。思及古今往来，智愚贤不肖，皆多苦恼，唯超物脱俗者能解脱之。颇敬陶靖节先生之远避世俗累而恬淡虚无，遂于自行车上吟是诗：
伟哉陶渊明，大名垂千年！
五斗愧折腰，不肯见高官。
拂袖归去分，心志在田园。
常采东篱菊，悠然爱南山。
孤傲寄长啸，颇喜酒中天。
醉中叹荆柯，恨其无利剑！
醒后敛心神，先生复恬淡。
人本非本石，忧乐常交战。
养生能移性，即是活神仙！
我无三径屋，亦无西畦田 。
驱车苦奔驰，追慕古高贤！
１6、读古诗有感
（1977年，27岁 ）
竹枝子夜情绵绵，太白狂吟是酒仙。
妙趣从来藏笔底， 真诗自古在民间。
万篇八股谁能忆，一曲九歌颇可怜。
优劣之分究何在？文章总以“真”为先。
（1977年11月 吟於成都双流机场途中）
诗后注：
余自小爱读诗，尤爱读古诗。新诗也喜爱，但只喜爱写得不太长的，有诗味的。至於一些通篇是些“啊啊”；以及将本是散文般的普通句子硬腰斩成无数节，将其摆成楼梯般的一行行，后面有数不清的惊叹号（！）就像哭丧棒，以为这样就是雄壮无比的诗了，就是“炸弹和旗帜”了.....这样的新诗，人看得眼花缭乱，头昏胸闷。通篇看完，在脑细胞中留不下半点印象，记不清他究竟吼了些啥名堂。如：
大地风啸，
长天云激，
红旗低垂，
青松挺立……
一座雄伟肃穆的建筑，
象宝石嵌镶的宫殿，
在祖国的心脏，
在北京，在天安门广场，
巍然矗━立！
啊！！！........
（四川文艺。1977年10期《怀念》）
这首诗还是写得比较好的。但改成：
“云激风啸，红旗低垂，青松静立..... 象宝石嵌镶的宫殿──这雄伟肃穆的建筑，在祖国的心脏北京，在天安门广场中，巍然矗立.....啊！......”
这样改后和其原作意义是没有区别的，却少占了三行，少用了些字和标点符号，少浪费许多墨水。其实，在“矗立”中间莫明真妙的加一杠，“啊‘字后面连甩三颗“炸弹”，除使人感到装腔作势外，是没有其它意义的。
我想，诗的特点，是贵在其有“诗味”。人们形容某样好事物常说有“诗意”，“诗味浓”，可见“诗意”“诗味”已成了优美的同义词。
17.生子自贺
（1978年2月，28岁 ）
诗前注：
1978年1月16日上午10时5分，夏历丁已腊月初八已时，生小东。三日后，小东从省医院回银校建设工地油毛毡工棚内、寒风呼啸、非常贫寒。颇多感慨，作一律以存纪念。
昨日儿时骑竹马，瞬间老大颇堪惊！
镜中寻认少年貌，世上流离多苦辛。
炉火正红天舞雪，竹棚欲避风吹音。
弄璋之庆添忙碌，应喜春来气象新。
（ 1978年2月1日于航校工地）
18.咏兰花
（1978年3月，28岁 ）
诗前注：
一九七八年三月十日去蓉城人民公园，有谓兰香为王者之香，余不敏，不敢妄赞。游少城公园蝉兰展览，因见意见薄上打油甚多，遂草吟一绝，亦涂鸦其上。
谁谓吾香王者香？愿棲草野沐春阳。
冶容敢与桃花比？从古桃花媚帝王！
诗后1978年6月12日注：
此首诗当时有讽刺毛泽东之意，毛纵恿江青胡闹，其时文革刚结束。
19.习医习文无成
（1979年中秋）
戊午中秋夜咏（1979），写於岳美中《治老年人经验》书之扉页
习文无路习歧黄，老大沉沦实堪伤。
良相良医皆不是，年华虚掷颇苍茫！
20.雨夜抒怀 ·调寄浣溪沙
（1979年，29岁 ）
淅淅寒风吹雨声，
徘徊不寐夜深沉。
秋桐又见叶凋零。
堪恨韶华轻掷去。
闻鸡欲午意难平,
仰天长啸惊黑云。
诗后注：
戊午十月十八夜，秋雨甚密，落打檐头，飒然有声，余酒后肠热思今抚昔，颇多慷慨，今二十九矣，而百事不成，可汉可怜，然闻鸡作剑午之志未尝少怠也，夜阑不寐，昌成小调以寄意。吟於蓉城峨眉机械厂工地值班室内。
21. 咏 雪
（1979年，29岁 ）
诗前注：
1979年元月30日，已未正月初三，夜宿于成都十二中，晨天午大雪，园中反清寂异常，仿佛已绝尘寰。立雪天，水冷悬睫，世道浑浊，忽然有感而吟小诗：
东风一夜诉春寒，雪野茫茫天地宽。
瑞雪若能四季午，长留洁白在人间！
正月初四书於黄田坝
22.无题 ·一绝
（1979年，29岁 ）
诗前长注：
1978年，政局稍安。然十年文革破坏，颇乏贤能者，而大学为数甚少，颇多有志深造者求学无涂。今年当局倡导高考入学。报考者颇踊跃，余亦报考。此届一反往年废弃文化考试之恶习，对考生严加文化考核。我等在职人员，复习时间仅给十八天。我工程处十三名应考，今日传出考试成绩，我名居前茅，总分为260 有多（共四门功课：语文、政治、数学、理化。上180 分即达录取线──盖因都为在职职工，学业荒废日久，且复习时间甚短。）
岁月弹指，无用于世，穷愁潦倒，良可叹也，唯自心知！读大学乃梦寐所求之宿愿，但入学不久，中国、越南开战矣！从古英雄尽寂莫，愿借三怀杀穷愁。书此二句，是述我此时心怀，复何多言！ 夜雨饮酒后写。
百年华夏何苦艰，怅望山河泪斑斑。
请君莫听圆舞曲，狼烟又起睦南关！
1979年2月17日
23. 春日感怀
（1979年，29岁 ）
府河之水水长流，又见春鸭戏草洲。
卅载酸辛遭乱世，几宵辗转梦雄游。
春光易老休空误，桃李正妍何必愁。
莫谓江山无指处，啸吟且上望江楼。
诗后注：
1978年岁暮，余考入医科大学。每日需坐硬板凳八个多小时，诵读医书。每苦头昏眼花，故常于课间到医院傍府河畔漫步，此诗吟于田垅间。此诗有惜春之意，亦寸阴当惜之老生长谈。“望江楼”，本为成都故唐名伎薛涛崇丽阁之俗称。此非指斯，我读书之教室在门诊大楼第五层上，倚窗可望锦江蜿蜒，故名之为望江楼。
光路书於已未寅月下旬黄田坝
24.偶 吟
（1979年，29岁 ）
苦学居尘世，救人须有丹。
求知吼外语，不寐打长拳。
雅谑常惹笑，豪情欲登人。
啼春燕子过，胸里有河山。
诗注：
近日用脑过度，偶有失眠，递打拳养生。忽忙杜明通先生之妙句：“消闲驰这郊，羽武弄长鞭”，有感，亦步其韵，草吟一律：“雅谑常惹笑”云，我辈每苦外语，甚不好记，如中国话之“全心全意”，英语为“howle─heartedly”，我念为“猴儿哈踢得犁”，颇便记忆，同窗皆大笑，皆谓如此甚妙！又如长凳英语为“besnch”，我念为“被人骑”.....诸如此类，不可计数。此尾联改为“青春宜放眼，胸里有河山”为好，5月18日
25.登望江楼
（1979年，29岁 ）
凄风斜扫望江楼，雨打黄错寂寞游。
我泻幽州台上泪，怅望烟波恨悠悠。
诗注：
唐陈子昂诗云：“前不见古人，后不见来者，念天地之悠悠，独怆然而涕下。”语言质朴无华而情真意挚，千载佳句……余黄昏独登望江公园之吟诗楼，暝色苍茫中诵子昂此《登幽州台歌》，颇有古今情同之慨，遂口占此绝。 书于1979年5月17日黄田坝，
26.已未端午吟
（1979年，29岁 ）
开拓诗坛第一人，离骚一曲颇销魂。
屈平千载仍遗恨，蒲剑何曾斩佞臣！
1979年5月30日
附：1965年读初中时（15岁）所写端午诗，太可怜巴巴，可见当时社会之贫穷：
香粽四角尖，但恨没有钱。
香甜甚可口，暗把口水咽。
27.春日郊游
（1980年，30岁 ）
诗前注：
读大学时国乱、家贫、功课重，患失眠，后大悟。
独游我也兴高昂，桥古溪幽暖艳阳。
村酒三杯烧醉眼，清茶一盏荡浊肠。
柳条偶有燕莺啭，重惹来蜂蝶狂。
游客纷纷踏春去，浮生骤悟匆空忙。
28.与诸同学游新都
（1980年，30岁 ）
诗前注：
1980年4月与诸同学游新都宝光寺、桂湖，写诗二首。同行者有刘永琪、徐健、王宣、陈书平女、张小军、代小平等。
游宝光古寺
昔日佛家幽冷地，宝光古寺塔巍然。
阿罗五百神情异，第子三千闹语喧。
尘世真能迷俗眼，玄机不过静心田。
春风吹动菩提树，杨柳飘摇听早蝉。
诗后注：第子三千，指游人。“蝉”，喻禅。
游明状元杨升庵桂湖
香桂满园争吐翠，桃花三月压枝头。
十年弹指如春萝，三叹凭栏忆旧游。
远谪诗人常堕泪，多情我辈复登楼。
先生留下半潭水，一掬勾来万古愁。
诗后注：十年句，指初游时方18岁，今三十矣真春梦一场。
29.与诸同学游乐山得诗几首
（1980年，30岁 ）
诗前注：
1980年5月与诸同学游乐山，学校包一大客车（bus）， 当日下午游大佛（凌云）寺，次日晨去五通。途中写诗三首。
雨中与诸同窗泛舟五通桥
两江浩瀚如平湖，轻舟几叶各相遂。
舟动欲倾惊且笑， 唉乃一声山水绿。
晓雾浓，迷树竹，远山飘渺如虚无。
水色苍茫雨骤急，弃舟凳岸意未足……
安得扁舟任我游，一篙撑向天尽头！
登凌云山
一番暮春烟雨，凌云山更葱笼。
三江奔来眼底，孤帆逝向苍穹。
山风潇潇拂面，松条悄悄吟诵。
登高我欲长啸，山河尽在胸中！
正叹曲径情峭，忽见古寺高耸。
凭栏放眼鸟瞰，怎觅佛迹仙踪？
大 佛
诗前注：
乐山大佛，高71米，唐海通和尚所凿也。游大佛，刘永琪日学曾与我摄相一帧，大佛为背景，意态自然，颇堪忆玩。
千多年前，
你独坐江边──
慧眼遥观。
碧水荡荡，
匆匆流来又流去.....
流去了几声鱼歌？
流去了几帆云烟？
千多年后，
你仍在江边──
慈悲庄严。
夕阳黄昏，
血浪咆啸吞日月.....
卷去了几支折戟？
卷去了几座诚垣？
一千年后，
你还会在江边──
而对人间。
眉宇唇角，
隐隐约约藏冷笑。
是笑那苦水茫茫？
是笑那风云变幻？
（1980年5月写於乐山归来途次客车中）
戏改李雪同学诗《月 亮 颂》
诗前致李雪同学：
李雪同学写了—首咏月亮的诗，你送给我“雅正”。月亮，古今中外无数人将它浅唱低吟。你诗有内容，但形式却不完善。诗，应尽量除去冗言赘句；诗贵含蓄，要将情通过景而透霞；要使人读了如嚼橄榄无穷余味；还要有音乐旋律美。我冒昧改成下面样子：
捧着颗颤抖的心，
我声口呼唤：moon！
你──人类的婵娟，
宇宙的精灵；
没有半点卖弄，
只含羞投下万缕清辉，
给人间带来无限妩媚宁馨……
啊，moon！
你情感的魄魂──
月光这般柔和，
却能点燃火热爱情！
捧着颗颤抖的心，
我声声呼唤：moon！
别让黑云飘来，
遮掩了你的倩影！
月光啊，
给我披上幻想彩裙──
我飘飘欲飞，
飞到浩瀚夜空，
看见了大地、山川、古城……
我紧紧拥抱她一月儿，
静夜里响起我悠悠歌声。
moon！moon！
你名字同你脸儿一般动人，
你是宇宙间美和爱的结晶！
月光雪花般洁白，
月儿秋波般清莹。
你是爱情之友，
你是光明之神。
我沐浴月光下，
心荡神驰仰望夜天。
我喃喃呼唤：
moon,moon！
诗后注：已把李雪同学的诗脱胎换骨改得面目全非，变成自己之“创作”了！雪同学时芳龄21岁，肤白如雪且貌美，喜文学，令我心荡神驰。 故此诗不是在咏月亮（moon），简直是在赞美雪同学了，而且确实“如嚼橄榄无穷余味”。
30.感 伤
（1980年，30岁 ）
诗前注：
当今社会，“开后门”甚行。愤然作诗一首：
鸡鸡欲舞志豪狂，卅载蹉跎濯锦江。
青眼当年夸阮藉，白丁何处见冯唐？
攀龙愧乏钴营术，附骥可登风雅堂。
行路难兮唯浩叹，三杯浊酒慰愁肠！
庚申端午后二日
31.沁园春· 忆知青生活
（1980年，30岁 ）
诗前注：
余颇爱《儒亦外史》，其书末有沁园春词，“记得当年……”云云。1980年7月27书于成都黄田坝132厂陋室，时放署假第一天，下雨在家修自行车，晚酒后书于破册，遂倚声填词得一词于下。
遥想当年，我正青春，逼离故乡。砍棺材朽木，自炊饭食。临邛道上，强习稼穑。风雨黄昏，破歪草屋，泥壁寒虫叫断肠。夜深后，唯孤灯伴我，何等凄凉！
前途真是茫茫，唤几个知青醉一场。望蜀西冷月，清亮如水。读书无望，学校何方？一曲哀歌，三杯苦酒，长啸倚窗几欲狂……八年矣！忆荒村残月，还觉情伤！
32.题《千家诗》扉页
（1980年，30岁 ）
诗前注：
于黄田坝书店购影印《千家诗》—册，古香古色。口占一绝写于书上：
生不愿封万户候，月明夜读千家诗。
心田清静无荒草，正是志闲少欲时。
33.黄昏的青城
（1980年，30岁 ）
诗前注：
1980年8月与余医生游青城，兴趣索然无一诗。归来中医课堂上突成一诗，时于9月3日。诗有《洛神赋》之春情。
我伫立在异乡的高岗，
凝眸向四野久久眺望。
山雨刚洗净幽寂碧峰，
红云里更托着轮灿烂夕阳……
青城定是位俊美的姑娘，
岷江不正是腰带飘舞身傍？
晚霞中她羞红脸楚楚动人，
美得典雅含蓄不风骚放荡。
叮咚叮咚……是弹琴蛙鸣唱？
是伐木声声？
是山间飞湍激浪？
呵──打草村姑脚穿木屐正攀石梯，
美妙的音韵敲碎我的遐想……
34.读大学戏题
（1981年11月，31岁 ）
诗前注：
1978年10月至1982年底，我读医科大学。晨5时后便从成都西郊黄田坝建筑公司住处，骑自行车奔学校，名副其实“披星戴月”，写一小诗自嘲：
月下奔波忍晓寒，书多又不敢偷闻。
旁人不解余心苦，将谓空忙学少年！
35.读大学苦盼毕业
（1982年3月27日，32岁 ）
诗前注：
读医科大学随时考试，令人生畏，苦盼熬到早毕业！戏改陆放翁《入剑门诗》：
衣上泪痕杂酒痕，艰辛求学已销魂。
天将降任斯人未？大雨淋头奔北门！
日暖西郊尽菜花，篱边柳嫩燕儿斜。
负枷四载奔波苦，春色明年到我家！
诗后补注：
其时充满希望，亦充满痛苦，求学四载矣。每日驱车约60多华里，晨出暮归披星载月、顶风冒雨……常忧心如焚，此岂夸张语耶！此时毕业考试已完，成绩颇不错，心顿大宽矣！ 1982 年7月29日晚写
36.大学毕业仍失意·仲秋书怀
（1982年11月28日，32岁 ）
诗前注：
1982年8月大学毕业，仍失意，欲写一诗而苦无兴 ，草数句屡不能完篇。今日值夜班，方草成。不讲技巧，唯抒胸臆，乃吾真诗也！ 于黄田坝1982年11月28日夜
萧萧瑟瑟，风渐凉──
不觉又是仲秋。
流华似水，
曾有几多懊恼，
几多穷愁！
常觉熬人光阴悠悠....
蓦回首，须臾几载骤过,
却又如：蝶梦庄周，
大江东去，再难回头！
满腔壮志，一翻豪情，
只换得夜阑人静，
几掬清泪，腮边偷流……
至今方知万事皆空幻，
何必徒作庸人忧！
吾不能乘长风破万里浪；
亦不能杖剑辞亲作壮游；
亦不能遁迹山林亲松鹤；
亦不能晨钟暮鼓伴古佛……
噫，休愁恼，勿悲愁！
心中无事寻梦易，
每晚一杯酒。
养生全靠劳筋骨，
耍刀弄棒如野猴！
世间闲事少管，
养我浩气，
度我春秋！
37.恬谈度日自叙·七绝
（1983年1月11日，33岁 ）
消酬岁月书千卷，傲啸乾坤醉打拳。
欲种丹田不老药，吞云吐日大江边！
诗后注：
1982年大学毕业，毕业典礼8月3日举行，8月5日后回家稍喘息数日后，即开始研究武术史并写作。先写《略谈散打起势》，其后为“《少林指禅功》等，皆武术文章。寄与《武林》杂志（该杂志虽为广东省体委和科普学会广东与分举办，但实代表现中国武术界，并向海内外发行，1982年据闻发行上百万）。然后又写小说《芙蓉退士轶事》、《买醉》、《如果》、《诗歌一组》（诗）、《超级恋爱法》（讽刺小说）……
1982年12月下旬，忽接《武林》寄来杂志二本（为1982年12期），我之《略谈散打起势》即登干此期。而寄与《青年作家》等文稿，被退回。
吾题上绝句于《武林》杂志，送于郑万品友。 黄田坝1983.1.11日
38.记《龙门阵》发我文章
（1983年7月24日，33岁 ）
弄文习武业歧黄，卅载蹉跎濯锦江。
月落闻鸡持剑午，灯残走笔作诗章。
诗后注：
1983年6月22日，写成《“峨眉式功真诀”与魏神腿之死》1万5千字。7月13日上午，四川人民出版社《龙门阵》稗官野史专栏编辑孙伯鲁先生，与主编蔡行端先生远骑自行车到黄田坝。他们以为我定是五十岁以上年纪，见我少壮如武夫，大为惊奇。告知我拙文将发表于11月。数日后孙、蔡二先生回信，并赠稿笺纸，《龙门阵》一册。我写此诗。 1983.7.24
39.登江安县夕家山抒怀
（1985年10月，35岁 ）
诗前注：
1985年峨嵋电影制片厂导演刘子龙拍《草莽英雄》电影，亲临寒舍邀我带些武友去参加宜宾江安夕家山剧组跑龙套。主角是张国立、王姬、夏宗佑等。
巴山千里野云白，大江西来如龙蛇。
川南十月景正好， 细听秋风吹黄叶。
荒草掩映夕家岗，此乃旧时古战场。
幸亥保路牛角声，华夏大地皆震荡。
我亦草莽一英雄，胸中豪气贯长虹。
仰望夜天忽长啸，拔刀狂舞疾如风。
舞罢掷刀长叹息，徘徊不觉夜深沉。
人生不过幻梦耳，君看年年山月明！
40.浪 淘 沙·夕家山
（1985年10月，35岁 ）
乳霭罩青山，暮雨川南。山塘秋尽老荷残。松竹飘摇声潺潺，乌啼寒天。
异地多愁烦，形影孤单。多情笑我正华年。万缕乡愁剪不断，遥望关山。
41.游广东重庆七星岩赋诗一首
（1987年3月28日，37岁 ）
营生何碌碌，处世常多忧。
忽作岭南客，飘然过端州。
沥湖水光好，七星山色幽。
艳阳红豆树，春堤碧杨柳。
顽石皆奇幻，野凫闹渚洲。
绝顶欲揽月，傲啸独登楼。
人生少得意，愿作逍遥游。
襟坏坦荡荡，山水洗俗愁.....
诗后注：
1987年2月12日赴深圳参加深圳国际武术气功大会，后至重庆市游七星岩、赋此诗一首述怀、1987年3月28日醉中书於谢家池宿舍
42. 鹧鸪天·乡思
（1987年9月8日，37岁写于珠海）
诗前注：
1987年5月后，吾应邀居广东珠海特区，白露节吾生日，赋此词遥寄。
飘泊天涯又远行，伶仃洋畔月华明。
男儿纵有凌云志，难斩乡思万缕情。
家万里，莫消沉，举杯看剑且长吟。
岭南四季风光好，夜夜梦魂飞锦城。
1990前诗选录毕
